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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阳洞记（第1页）

陇西郡李德逢，今年二十五岁，擅长于骑马射箭，平日里常常驰骋马上，张臂开弓，有胆有勇，只是因其不理生计，而被乡亲们鄙弃嘲笑。元代天历年间，李生去投靠做了桂州监司的父亲的老朋友。但到了那里才知道，这个人已经去世了，由于无法再回故乡只好流落当地。在那里，李生每天靠打猎来维持生计，出没在这个郡的名山中，从不停歇，感到乐在其中。

凭借财产称雄郡里的大户钱翁，膝下只有一女，年方十七，但是近亲邻居，却也很少见到她，因为钱翁非常疼爱女儿，从来不让她出门外一步。一天晚上，天色昏暗，风雨交加，门闼窗户，闭锁同往常一样，但是女儿忽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哪里去了。钱翁命人四处寻访，向神灵祈祷，报到官府，但始终没有消息。钱翁思女心切，便发誓说：“若是有人知道我女儿的下落并告知我，我愿把一半家财送给他，把女儿也嫁给他。”尽管如此，可眼见时间渐渐过去已有半年了，仍然没有一点女儿的音讯。

有一天，李生拿着弓箭出城，遇到一只獐子，于是翻越山岭，深入溪涧山谷穷追不舍，可最终还是没能追上。这时天色已黑，又迷失了来路，只好在高丘斜坡之间来回彷徨，不时，天昏云暗，虎啸猿叫，无论远近都是黑乎乎的，好像是到了一更天以后。这时，李生遥望山顶有一座古庙，就打算投奔那里暂时栖身。

来到庙里后，他发现灰尘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墙壁也已倒塌，鸟兽的足迹，交杂错落。李生虽然很害怕，但也别无选择，只好在廊屋下休息，不料忽然听到一阵传呼引导的声音由远而来。李生怀疑这是鬼神所作，又害怕被强盗打劫，想着这深山静夜，怎么会有这种声音呢？他就爬上栏杆，躲在梁上，窥看动静。一会儿，声音到了门口，以两盏红灯作前导，前面一个头戴三山冠，红巾裹头，黄袍披身，腰系玉带，直接走到神案后坐下。而且，他的身后有十来个随从，个个执持器仗，排列在阶下。仪仗虽然很整齐，但他们长得却都像是公猪马猴之类的模样。李生知道这是鬼魅怪物，于是拿出腰间的弓箭，拉满弓射了一箭。而这一箭正好射中那个坐着的怪物的手臂，只见那家伙失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那些狐群狗党见状也一下四散逃跑，不知所踪。如此过了很久，就再也没有一点声响，李生便和衣打盹等着天亮。

天亮后，李生见神座旁有点点滴滴的鲜血，于是就从庙门出去，沿着血滴顺着山坡向南，如此差不多有五里路，血迹消失在了一个山洞口。就在洞口走来走去、前顾后盼之时，李生一不小心坠落到了洞中。这个洞极深，仰头甚至都看不到天空，而在万丈深坑中，李生想着自己肯定会丧命于此了。所幸，在李生勉强定下心神后，隐约感到旁边似乎有路，于是就寻路而走，接着便来到一个幽深的地方，即使是很近的距离也无法分辨方向。再往前走百余步，又豁然开朗，只见一个石室，匾额上题写着“申阳之洞”。看守洞门的几个人，看他们的装束打扮就如同昨天夜里庙中看到的一样。他们看到李生，十分惊讶地说道：“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这里的？”李生鞠了一躬回答说：“我是人世间的普通百姓，长久居住在城市，平日里以医药为生。因为缺少药材，这才进山采集，可因为太贪心又志在必得，顾着向前，没想到竟然失足坠落到了这里。我无意冒犯了尊灵，还请宽恕谅解。”

守门的人听了，脸上露出喜色，说道：“你既然以医药为生，那么能够给人治疗吗？”“这是我分内事啊！”李生回答。听李生这样说，守门人非常高兴，把手放在额头上说：“真是老天保佑啊！”接着，李生就向他们请问缘故，他们说：“我们洞主申阳侯，昨天出游，不幸被飞箭射中，一直卧病在床。现如今你来到这里，真是老天把神医赐给我们啊！”说罢，守门人就邀请李生坐在门口，自己则跌跌撞撞跑进去，向里面报告消息。

一会儿，守门人跑出来传达洞主的话说：“我不善于养生，以至于招来灾祸，伤了腿臂，毒箭入骨髓，厄运难逃，恐残生将尽。今天有幸遇到神医，赐给我良药，这将让我这伤病的人再次享受生命的快乐，也让治病的人有保全生命的恩德。所以在死前勉力等待！”李生听后，立即提起衣襟走进洞中，经过好几重门，才到达内室，只见那里的蚊帐被褥十分华丽，一只老猕猴在石床上仰卧，不断地呻吟。旁边还有三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在侍候着。李生按了一下它的脉搏，看了它的伤口后，骗它说：“没有大碍，我带着仙药，不但可以治疗你的箭伤，还能够起到超脱尘世、成仙得道的作用，服用以后能够长寿不老，永祥天年。今天能够在这里与你相遇，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啊。”李生说完就把口袋里的药都倒了出来，让妖猴服用。此时，群妖都齐齐跪下了，希望能够得到长生，向李生拜求说：“今天有幸能够相遇神人，洞主已获得仙丹长生，也让我们得到一点药物的恩赐沾点光吧。”于是李生就把全部的药物都送给了它们，群妖踊跃争抢，唯恐得不到。而事实上，那药物本是用来淬染射杀猛兽的毒箭头的，那是毒药当中最毒的一种，猛兽随着弓弦的声音都会应声倒下。所以，过了一会儿，群妖都倒仆在地，昏然不知了。接着，李生便取下石壁上悬挂的一把宝剑，斩杀群妖，总计斩杀大小妖猴三十六头。

他还打算一并除掉三个像是妖精的女子。可她们都哭着说：“我们都是人，并不是什么妖怪鬼魅。都是当时被妖猴绑架在这坑洞之中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今你为我们除害，就相当于是我们再次获得新生的恩主，又哪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呢！”李生问她们的姓名、住址，其中一个就是钱翁的女儿，另外两个则是附近郡县的良家女子。

李生虽然除掉了群妖，但是却没有办法出洞。正在烦闷的时候，忽然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穿着粗陋衣服的老者，他们都是长长的须发，乌黑的尖嘴，其中一个穿白衣的老者站在前面，领着他们向李生拜谢说：“我们是老鼠精，很早就在这里生存，后来被妖猴霸占。可是我们武力不及，只能躲在他处，等待时机再夺回据地。没想到你替我们扫除仇怨，清除凶邪，我们特地前来致谢！”于是各从袖中取出金银珠宝赠送李生。

李生说：“你们既然具有神通，怎么还会被妖猴欺负，承认自己怯弱低劣呢？”“事实上，我们的寿命只有五百岁，那妖猴已达到八百岁，所以不能战胜它。不过，我们居住在这里，从没有对人造成危害，功业成就道行圆满之后，就能够飞游上界升天，自由自在地出入。而不是像那妖猴般贪图淫乐，肆行暴虐，害人害物。正是因为它们长期作恶，如今才导致全族被灭，这也是它们得罪了老天，老天借您的手来除掉它们。不然的话，它们那么凶残邪恶，又怎么是你所能制伏的呢？”白衣老者说。李生问：“洞名为什么叫申阳？”老者回答：“猴子在十二生肖中属申，才以此作美称。”

李生又说：“我是尘世中人，误陷在这个洞里，可是此地是你们的旧居，只要你们能够指引我回去的路途，金银珠宝等谢物就不用了。”老者回答说：“没有问题啊！请你闭一会儿眼，就能如愿。”李生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到疾风暴雨的声音。待声音停止，李生张开眼睛，只见一只大白鼠在前面，其余随从的群鼠则如猪一样，打穿了一个洞直达路口。

李生带着三位女子出洞，直接去找了钱翁，把他女儿送回了家。钱翁对此十分高兴感激，就招李生作为女婿；而其他两个女子的家人，也愿意把自家女儿许配给李生。就这样，李生同时娶了三个绝美的女子，此后富贵显赫。后来，李生又到那个地方，想寻找路口，但是因为草木茂密，丛林高大，远近看上去都一模一样，怎么也找不到旧日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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