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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号称京城清贵第一,族中虽有姨娘王嫱那样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满肚子坏水的斯文败类也不是没有,像此刻方翎面前的这位王璞就算一个。
出身王氏长房嫡宗,也是自家主王雍的嫡长孙,王璞从辈分上算起来应该是王嫱的堂侄,但这位小小年纪便薄有才名的贵公子可丝毫没有王嫱那样的容人之量。
身为帝都顶级勋贵之子,王璞和方翎一样是有资格进入专为龙子龙孙开设的太学中读书的,虽说仅仅是太子伴读的身份,但不论是那些太学的五经博士们还是偶尔去太学讲课的老太傅颜梵都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怠慢,毕竟那些皇子帝姬除了唯一的一位能坐上那紫宸殿的宝座之外,其余的能成为一介闲散亲王安度余生已经算是幸运了,但这些勋贵之子将来不出意外的话可都是会成为执掌帝国一方权柄的大人物。
而对那些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们来说,在太学之中也是拉拢这些勋贵之子的最好时机,毕竟同过窗和扛过枪分过赃嫖过娼一样,一起结下的交情还是相当可靠的。
但在太学中时,方翎绝对是个异类。
作为执掌帝国一方战线,麾下掌握近百万帝国最精锐北方军的湮天侯独子,在进入太学的第一天,那些皇子王子的热情程度用苍蝇见了……肉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只是不论是面对那位储君抑或是那几位有望一窥帝位的皇子,方翎都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也不说话就这么扛着脸看着别人,长此以往也没谁再去自讨没趣了,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干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一直这样搁谁身上受得了,自此方翎便成了太学一个特殊的存在,没人搭理也没人敢去欺负,毕竟一个木头桩子式的人物从不会得罪别人,家里的势力又大得惊人,谁又会和他结怨,但这王璞偏偏就是这么个异类。
说起来这还是方蓝那一辈人的宿怨,因为王嫱嫁进方家为妾使得方蓝在很长一段时间受到了自觉家风受辱的王家百般羞辱,王家几位从军的旁支族人和姻亲家族也对方蓝颇多刁难。
抢夺军功,克扣粮饷,苦活累活方蓝上,好事喜事他们来,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方蓝或许真的有所谓大气运在身,不仅没在他人的百般刁难中丢掉性命,反而自此乘风而起,五年之内从一介将主升为帝国唯一一位天侯,而那些上蹿下跳给方蓝使过绊子的王氏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他找个由头砍了脑袋。
一时间王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军中势力被人连根拔起,而朝中军方的一众大佬无不拍手称快,毕竟你王家要当清贵就好好当你的清贵,手伸得太长可是非常招人恨的,之前没人动手只是因为那些王氏族人职位不高,不值得为了他们得罪王家,而现在有人动手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损失了一众族人的王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了这口毒火,毕竟这些族人贪墨军饷确有其事,这种喝兵血的事情做可以但万万说不得,一旦为此向方蓝发难,王家清贵之名也就彻底丢进臭水沟了,不仅如此,王雍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面子上还要义愤填膺地把这群败坏门风的败类彻底逐出家族,他们身首异处的尸体也不得葬入王氏祖坟。
而这些人中就有王璞母亲的亲兄弟,而见自己的娘亲哭得死去活来,王璞心中自然而然地对方家生出了浓浓恶意,而见方翎在太学中驳了一众天潢贵胄的面子,王璞顿时准备了一系列手段准备整治方翎一番。
而那些手段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在凳子上抹浆糊或从凳面下钉钉子让凳面上露出一小截钉子尖扎人屁股之类的幼稚手段,两世加起来也有二十多岁的方翎自然不会拉下脸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计较,略施手段化解了之后,也没在搭理他,但当王璞得意地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父亲之后不仅没得到夸奖反而被一众长辈请出家法狠狠整治了一顿。
那时候方翎生母已经病逝,王嫱成为了侯府唯一的女主人,而王家则借这个机会开始全力交好湮天侯,至于那些被砍了的族人,不过是些旁系和姻亲族人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让方蓝消了气,缓和两家关系的努力才能生效不是?而在这个关头王家高层又怎么会容许王璞对方翎这位湮天侯世子下手。
而事后在床上趴了半个月的王璞不敢恨自己的老爹更不敢恨自己爷爷,这仇自然就落在了方翎身上,也是在那之后王璞便一直明里暗里地和方翎为难。
而这些天听闻方翎被湮天侯送去塞外扶风城屯边,整个帝都除了得以脱去桎梏的方翎之外就数他王璞最开心了,刚才听闻今日方翎便要前往边地就藩,王璞顿时过节一般地带上拥趸和恶仆巴巴地赶来看他的笑话了。
看着下了马车的方翎脸上挂着的那抹扎眼的笑容,王璞感觉自己的火气又有些控制不住的迹象了,在太学的那段时间,自己费劲心思弄出来整治方翎的那些小机关最后总是不知不觉间便被自己消受了,而那时总是被方翎这个公认地傻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让王璞一度以为自己才是智商有问题的人。
所以说你一个傻子没事的时候笑个屁啊。
强忍着心头的那一丝怒火,王璞笑道:“愚兄上次见到方家小弟还是今年元日之时,如今数月过后不想却听闻小弟你要前往边地为国守关,你我同窗三载,为兄也无以为赠,只能略备薄酒为方小弟饯行了。”
依然是那一脸如同嘲讽般的笑意,落在王璞眼里更是恨得他险些咬碎了一口白牙。
深深呼吸几次压下了心头的毒火,王璞拍了拍手,一旁的拥趸飞快跑进了大梁门左近一家名为邀月楼的酒肆,片刻后便抱着一坛人头大小大概两斤装的酒坛子飞奔了出来。
看了一眼那酒坛子上的纸标,方翎不由眉头一皱,这王璞可是够坏的,哪家的饯行酒会用上这玉冻春?
如今赤云帝国市面上这玉冻春不出意外是能买到的最烈的酒了,虽然按方翎前世的标准,这玉冻春的酒精度数不过二三十度,但这已经基本是非蒸馏酒能达到的极限了,据传这种美酒陈年窖藏后酒液粘稠如丝,过碗而挂壁,通常只在勾兑后饮用,而王璞拿来的这坛便是这种未经勾兑的酒头原液。
而能随随便便就拿出这种号称一斤美酒换赤金的玉冻春的自然也不会是寻常酒家,这邀月楼的王掌柜当年不到四十岁就当上了吏部左侍郎,距离那号称太宰的吏部天官也仅有一步之遥,堪称前途无量,但后来据说是因为“举止轻佻,私德不修”触怒了当今圣上而被贬至岭南,那时的岭南人迹罕至瘴痢丛生,当地百姓忙时务农闲时为匪,被流放到那里的官员得以生还的不到十之一二,消息传来,这位王侍郎妻妾顿时作鸟兽散,仅有府中一位名唤柔娘的歌伎慨然随行。
三年后,已经结为夫妻的两人蒙大赦得以返回赤龙城,那王侍郎也谢绝了再次入仕的邀请选择经商为生,从此王侍郎变成了王掌柜,这大梁门旁也多了一间邀月楼,每日里丈夫记账邀客,妻子当垆卖酒,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也是赤龙城中的一段佳话。
而未经勾兑的玉冻春原液整个赤龙城也只有这位手眼通天的王掌柜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当做寻常酒水卖出去了。
一把揭开了酒坛上的泥封,王璞将那坛重两斤的玉冻春原液均匀地倒在两个从店里借来的粗瓷大碗中,笑着将取过一只大碗,王璞道:“方小弟此去不知何年得返,边塞苦寒,胡骑马匪多如狂沙,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小弟出行起居务必谨慎小心,可莫要让这碗玉冻春成你我的诀别酒了。”
说罢一仰脖子将那碗色泽碧绿粘稠如浆的美酒一饮而尽,紧接着王璞的一张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脚下也是一个踉跄所幸一旁的拥趸及时上前搀扶才得以站稳身体。
而在被人扶住之后,王璞没顾上自己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方翎,他敢和一口喝干那一斤烈酒,那是因为他自小在酒缸里泡大,而京城王氏又自诩诗酒传家,家里藏酒丰富,这些寻常难得一见的美酒他本就喝过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如今是闲人一个,即使大醉一场后大不了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方翎,王璞还记得他在参加皇宫元日宴时也是滴酒未沾,显然是不能喝酒的,而这碗玉冻春寻常大汉喝下去也得大醉一番,至于方翎这个既没有修为又没有酒力的公子哥怕是能醉得和死猪一样,而若是他以这幅模样去见玄甲军的那群骄兵悍将,那场景王璞觉得能让自己开心半年。
而按照士大夫阶级的潜规则,这种饯行酒于情于理方翎都是拒绝不得的,而若是那些文采斐然的雅士饮酒之后还会赠给友人一首送别诗,王璞觉得自己没要求方翎作首诗已经很是宽容了。
望着面沉如水的方翎,王璞不由咧嘴一笑,几乎将那盛满碧青色酒浆的粗瓷大碗杵到了方翎的鼻子底下。
“方家小弟,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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