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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丰胡子下掩着笑:“陛下年岁渐长,为社稷故,也该纳贵人了。四方大员里,陛下可细细挑选,看谁家有适龄女……”
“你说,”皇帝突然打断他,“朕的年纪放在这,大将军怎么不想着把女儿嫁给朕呢?为何要绕开朕,非要同太后结亲?”
这其间的宫闱人心,就不是李丰好置喙的了,他打个哈哈:“这,陛下突然这么问,倒把臣也问倒了。”
再看皇帝,那张脸上不知几时多了层阴霾。
君臣叙话良久,李丰自宫中还家。第一件事便是问家仆:“还没动静?”
家仆脑袋直摇。
李丰沉吟片刻,净手更衣,暗道许允当是怕了,装聋作哑,亏得他高看一眼,原也是个临阵的软骨头。李丰有些不平,今日没跟皇帝提矫诏之事,心倒放得很宽,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有公主在,彼此心知肚明,一条船上总要和衷共济搏击风浪。
院里,树上不知道从哪落了一群寒鸦,啼叫个不住,听得正在想事的李丰烦恼不堪。披了衣裳,命小厮架好梯子,亲自一手提灯,一手持竿,蹭蹭上去,才发觉上头不知几时筑了个窝。
难怪,李丰骂两句,下把个鸟窝打下来,头顶几只鸟盘旋一阵最终散了。
不想,小厮有乌鸦嘴的,不知谁嘀咕了句“难不成附近谁家死人了不成”。落进李丰耳朵里,顿生怒火,气不打一出来劈头盖脸把小厮骂了个狗血淋头,竹竿一丢,人抖索着衣裳气咻咻进了屋。
一盏热茶进肚,本气小厮胡言乱语惹人烦,他忽灵光一现,盘算良久,喊进来两心腹:
“眼下,有件当紧的事,只是不知你俩敢不敢去做了。”
说罢,手一招,两心腹凑上前来,听主人喁喁嘱咐。
果真渗人,两人身上登时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不知道李丰这是个什么主意。
“此事机密,只你两人知道,事成我重重有赏,你家中有屯田客的,我帮他们脱籍。”李丰乜过几眼,甚好,两人体格健硕一身蛮力,担得起此职。
事不宜迟,一番筹谋后暮色初初显露,这两人准备好便从中书令府邸角门静悄悄出来,一跃上马,直朝北邙山方向奔去。
月色凉薄,整座北邙山在如流霜般的光线中隐隐绰绰,好似一座巨大坟场。
一阵风来,便呜呜咽咽地拂过千树万枝,更添凄艳。这两人饶是平日里胆子再壮,此刻,面对着莽莽群山,耳畔尽是如泣如诉的风声,也难免害怕起来。
“干他娘!老子才不怕鬼!”其中一个果断给同伴打气,“走,上去!”
第64章竞折腰(11)
初春的夜,将两人的眉眼与声音都笼得混沌不清,借稀薄月色,上到半山腰,其中一个忍不住放眼四望:茫茫天际下,这人世反倒像头搁浅的巨鲸般雌伏于此了。( )
时辰耽误不得,就他两人,等摸到夏侯妙陵园附近,未见人影,先闻器具碰撞之声。这两人暗自惊讶,藏在森然柏树后头屏息盯半晌,隐约听到低斥声,是让动作快些。
这一幕太过诡谲,两人万万没想到竟还有比早一步先来掘陵的,到底是何人,无从得知。前胸后背本窝了一团子的热气,立了半晌,也冷却了,凉飕飕地贴在肌肤上,好不难受,两人只能迅速下了山。
李丰书房的灯还亮着,窗纸昏黄,两人眉睫挂露地现身,他吃了一惊:“如此之快?”
两人把所见所闻三两句就描画清楚了,李丰更是惊诧,手中的竹简一放,对着烛火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了。
底下两人杵了半晌,李丰转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静观其变。”
如他所料,公府里和天子几乎同时收到西北送来的军报。桓行简丝毫没耽搁,不等朝会,将罪责一揽上书给皇帝,翌日里坊间便流传开大将军那句“此我过矣,非陈雍州之责”。
一时朝野心悦诚服。
皇帝心里细细碎碎晃着些不满,却不好再说什么,一肚子闷气来见太后,开口便说:“大将军真乖觉,很会收买人心,陈泰估计要感激涕零了!”
太后在修剪鲜花,枝枝蔓蔓,她语气冲淡像个名士:“做做样子,惠而不费,陈泰是个厚道人,三两下被桓行简感动也不足为奇。是啊,这个时候指不定捧着大将军的回信如何惭愧呢,不过随他去吧,边地忧患多,得有人在那顶着。这些人,只要不瞎掺和洛阳的事就好,”眼神越发没了温度,但嘴角笑意还在,“陛下急什么,大将军一败再败都没急。”
“人都说夏侯太初是君子,君子如玉,玉果真不能跟刀剑碰。”皇帝学会了打机锋,太后付之一笑,皇帝的这些牢骚,她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他是半大孩子撒气了。
不过,太后瞧着皇帝唇边毛茸茸的一圈似乎又密了几分,平日里,也知道多看几眼小宫女了。她心领神会,把李丰等人找来商量立后纳贵人的事宜。
公府里,日头乍暖昼气催得迎春花黄灿灿开得射眼,连鸟鸣都多了起来。卫会迫不及待换了春服,虽说打过春,可北方的春天总是神出鬼没,来一阵野风就能把人打回寒冬。
可卫会不管,今朝暖,今朝锦绣。陈泰西北出事,公府上下难能愉悦,唯独他心情每到春来就很美妙。
风和日清,卫会指挥着人把桓行简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时不常地要提醒:“仔细些,不要弄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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