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喜峰发了一条短讯:大哥,赌场外面那两个蠢货,刚才我替你放倒了。还需要我赶嘛呢,哥您吩咐?
严小刀对屏幕一笑,回道:漂亮。看着楼道吧。
狭路逢生的一天,各路牛鬼蛇神终于暂时偃旗息鼓,时间进入相对平静安宁的后半夜。
两个熟悉的陌生人深夜同处一室,开始慢慢领会那种面面相觑之时从四周白色墙壁的各个角落开始洇出的尴尬无趣气氛。
严小刀又给戚宝山发了条短讯,简短报了顺利平安。没想到他干爹迅即就回了电,这人也不知是起夜了在床头听相声逗蛐蛐呢,还是压根就没睡。这通电话来的,让他不得不在卧室某个角落用凌河听不到的声音与戚爷低语了几句。
他干爹电话中欣欣然道:“很好,小刀,你很好,把人带回来我处理就可以。”
严小刀没问他干爹,“处理”这二字是什么涵义,然而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却又给自己找不出个不舒服的理由。
再走出来时,凌河仍然寸步不能挪地坐在玄关小灯之下,暖黄的光圈在鼻梁嘴唇一线勾勒出精雕细琢的轮廓,脸型十分美好。凌河把严小刀给他热的一杯温水喝光,面包饼干等等充饥的食物没动。
凌先生情绪也不佳,揶揄道:“很不方便吧?膀大腰圆个人,打个电话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仿佛有人主动按下开关,“啪”,熟悉模式又开启了,严小刀上臂环抱胸前。
凌河微微一笑:“给你义父戚宝山打电话,你是戚宝山的人。”
严小刀不置可否。
凌河扬头露出脖颈和喉结的弧度,仿佛故意露出要害,笑出两分凄凉:“不过是从渡边仰山手里出来,落到戚爷手里,对我有什么分别?渡边仰山是要用鲨鱼活活咬死我,你义父戚宝山打算怎么弄死我呢?炮烙,车裂,剥皮,还是凌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严小刀微一皱眉:“问你自己,你到底得罪多少人?”
凌河一脸蔑视:“得罪全天下。”
有些话原本不该严小刀来问,但他没忍住:“你怎么跟戚爷结的仇?给个缘由。”
“结仇还需要拣什么堂而皇之昭告天下的缘由?”凌河笑得一脸举重若轻,窗外腾出烟花映亮他两人的脸,“再者,戚宝山肯定已经给你讲了,你还故意问,你难道不信他能信我?”
凌河抬眼望着严小刀,像在讲述最活灵活现如在眼前的故事,一脸生动鲜活的表情:“戚爷是不是告诉你,我父亲凌煌是一个十恶不赦、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恶徒,凌煌这个人阴险狡诈、欺行霸市、诈骗敛财、手握血债,最终落得个家财缴没、锒铛入狱的阶下囚下场,这十多年来受尽世人戳脊唾面,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对吧?呵呵……”
严小刀平静地问:“你是想否认吗?”
出乎他意料,凌河脸上露出嫌恶:“他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替他否认?有本事他从坟墓里拖着一身腐皮烂肉爬出来,自己跟你解释。”
“……”严小刀原本还对他义父某些说辞暗存怀疑,这些怀疑现在被凌河抹去一大半。凌煌显然也不像善良之辈,戚宝山说的或许就是实情了。
他转身去拿衣橱里一套备用的被褥:“你睡个觉吧。”
“不想睡。”凌河又是一句毫无客套的家常话吩咐,“我要洗澡,太臭了,浴缸里放水,你把我抱进去。”
严小刀觉着姓凌名河的这位公子爷,是个非常矛盾棘手且恼人的存在。
之所以心里还称他一句“公子爷”,完全是下意识对一个人外形气质举手投足的评价和判断。比如,严小刀肯定不认为自己能被称作公子爷,也从来没人这么称呼他,可见人人都长了眼睛,会识别他这个市井贫贱出身、邋里邋遢的糙人。
凌河看起来一定念过书,其实知书达理、什么礼节道理都明白,一看就是名门世家饱受琴棋诗书教养栽培的少爷胚子。他家想必曾经是个豪门富户,司机保姆环绕伺候着。然而少爷胚子一定要故意将一副玲珑剔透的外皮撕敞开来,露出内心晦涩、尖酸、乖戾、恶劣的面目,时不时翻脸刺激一下别人。这人感觉就是故意为恶,并且习以为常。
指不定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比如常被父亲虐待家暴,脑子曾被驴踢坏,或者上火的补品人参鳖精吃太多了。
倘若凌煌其人确实是个手上沾血的恶徒,凌河幼年时的人生必然不会寻常。
严小刀把人直接拖进洗手间,摆在扣了盖子的马桶上坐着,原本相当宽敞的豪华客房洗手间即刻显得有些局促逼仄,转个身恨不得都会踩到凌河僵直前伸的腿脚。
头顶的小灯将严小刀的影子打在凌河脸上,像是他用整个身影将凌公子罩在身下,平白弄出几分暧昧。
凌河坐得四肢舒坦安然,面色祥和,就等着严小刀来伺候。
严小刀真没伺候过别人洗澡。
也不能说没有过,他给戚宝山搓过背。这是正常,那是他干爹,他得孝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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