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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菊见他这副屁也不放的样子,更不以为然了,嘴上就更不饶人了,“你老婆叫人给欺负了,你到好,半句话都没有,还管你的什么破收音机!”
“你不跟她一般见识不就好了吗?”章海将个碎片都捡起来,看来看去都觉得这收音机外壳破成这样子,里面更是没得修了,舌尖苦得厉害,没去指责她,反而到是软了声音劝着,“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跟她吵,还不是要气着你自己?”
张春菊知道这个理,就是不肯跟黄爱芬罢休,“真是脑子坏塌了,她自个跟朱莲青说不上话,让朱莲青给明里堵了一嘴,到是冲着我发脾气来了。我什么也没干,也就站在那里看看,怎么着,这弄堂是她家的吗?我都不能站了?”
她为的就是一张脸,觉得今天这脸都丢在黄爱芬面前了,也丢在弄堂里这一街坊四邻面前了,一想起来让她脸上臊得慌,像是被给剥了皮一样。
“哪里不能站了,”章海还是那么脾气,半点不生气,就跟个泥胎一样,“要说以前呀,这弄堂里头还真是就她家的东西,现在不一样了,你想想她也就这样子了,背后有多少人指着她说的?我们正正经经清白人家,你犯得着跟她一般见识?”
要说张春菊这风风火火的脾气怎么就跟章海结婚了,也就章海这个脾气能把她给降住了,不轻不重的话,就落在张春菊耳里,让张春菊这火气都消了泰半。他还将收音机给放到一个袋子里,修是修不好了,得扔了,让他的心抽抽的可惜,可为着是张春菊扔的,他都习惯性地忍着张春菊,从来就没有一句埋怨的话,“别说什么泥腿子的,往上数起,哪家不是泥腿子出生,她当她黄爱芬是什么正经的皇亲国戚?就算是有,早两三百年前也就在关外放马看羊呢,况她还不是。如今呀,更没有这些个说法了,咱们哪个又比着哪个低了,都是平头老百姓,过的是平顺日子。”
张春菊这火气真个儿就消了,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想着黄爱芬那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说儿子黄志海,她手往耳边一拢头发,“真个的,我到不稀得她说这个事,她到还跟个孔雀似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见天儿地穿那个紧身裤,绷得跟什么似的,半点羞耻都不知。”
“你在家里头怎么说都行,”章海看了看后门,见街坊的人都散开了去,这纠结着的眉心才算是松开一点点,他就讨厌这种地方,各家住得太近,但凡有点事,各家都跟看什么西洋景似的挤过来看,他不想丢这个人,也不想丢这个脸,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了一回,“可出了这门,这话你是万万不能说,这都是住弄堂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保持个面上的交情。”
张春菊真被章海给说动了,她只沉默着,也没沉默一会儿,就追着章海问,“那儿子的亲爸是谁?你晓得不。”
章海稍一愣,很快地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初听说过一阵子,那消息来得快去得也快,要不是黄爱芬她娘家那里头的人露了点口风出来,真个是没人晓得她去了乡下生孩子。她生孩子后,这厂也就有了,瞧着什么都没有了。”
按理说,这里的房子也算是黄爱芬她大哥的房子,偏黄爱芬她大哥没半点要跟她抢的意思,还替她把儿子养大了。当然,也是按理说,这房子现在的的确确是黄爱芬的房子,她还想着等将来儿子结婚了,就把这个房子再拾掇拾掇一下,就权作新房了。
张春菊听得就有些嫉妒,可也晓得这个是嫉妒不来的,她可没黄爱芬那般能豁得出去,也没黄爱芬那本事,明明跟了别人,还给人生了儿子,到家里还能顶着程胜利这么个男人,把第二服装厂都给抓得牢牢的。想到这里,她叹口气,看看面前的“老实”丈夫章海,到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阿海,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这叫点餐,只管往他喜欢吃的菜上点,算是一种“恩赐”,足以让章海在心里松口气,他就怕老婆一直就揪着当年的事不肯罢休,在他看来那是别人家的事,跟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没必要把人家的事都给说穿了,——况当年,他还朝着黄爱芬递过眼神呢,可惜黄爱芬没瞧上他。
到现在了,他还是有点儿心虚的劲,提不得黄爱芬,有时候也生怕叫黄爱芬说破了嘴,叫老婆晓得当年的事,他个老婆呀,他心里头晓得的,甭管是过去的事了,她也是非得叫他服软不可的,“你看着买吧,我不挑食,我想喝点酒。”
听到“喝酒”两个字,张春菊的眉毛都要站将起来,可想想他刚才那么劝自己,她的眉毛也缓缓地放缓了,到不像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很是柔和了,“行,就让你喝一点,不许多喝了。”
章海这会儿可高兴了,难得可以喝点小酒,平日里都让张春菊给管得滴酒不沾,“那你坐着,我去买菜,我去买菜。”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将放着收音机残片的袋子给放好,拿起来挂着的菜篮子就要出去。
张春菊没拦他,就由着他去了。
这边夫妻俩到是处得挺好,就算是有脾气,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并不要紧;到黄爱芬那边虽然让张春菊在街坊四邻前没了面子,她自个回了屋,也不是全然消了脾气,反而将外套一脱,这里面还穿着高领的毛衣,毛衣是拼接的毛衣,胸脯到领子中间好一块儿透明的蕾丝,就算是袖子也是用蕾丝接着。她看着也挺年轻,这衣服的样式还是极衬她,便是这条红色的健美裤,也并不妨碍她什么,配着穿,就更时髦。
“个个的泥腿子,真把他们自个当回事了,”黄爱芬这是回了屋才说的话,要在外面她也说不出这个话来,跟一个人打擂台还行,跟一帮妇女们打擂台,她觉得就算是自己胜了也是面上无光,索性拿了电话出来,把个电话拨到陈乡长家里头去,——许是陈乡长人不在,接电话是他们家里的阿姨,还说李月琴人不在,这让黄爱芬差点在家里就坐不住了,恨不得此时就跑到陈家去问个清楚,“这帮人乡下头人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还没提那事?”
她说的那事,自然就是她儿子的事,按理说,现在朱莲青估摸着就得巴结她了,也是,她儿子看上她女儿,是她朱莲青女儿的福气,她朱莲青肯定还不晓得这个事,不然哪里还会是这么个态度?
黄爱芬越想越有道理,想着学校里还有女老师都想给她儿子当老婆,她儿子还嫌弃老师太没趣,就是不肯将人讨了回家。她细里一想,也是觉得那学校的老师没有一个长得比林校好的,要她说呀,这林校确实是长得好,比陈裳玉都好。
黄爱芬头一个儿媳的人选就是陈裳玉,可惜陈乡长不同意,这让黄爱芬对陈乡长着实没有什么好感,不就是那个林会计嘛,陈乡长想拉着林会计,想让林会计提携他一把。林会计自个是空心菜,架不住他家里头有人在上面挺稳,这么十几年下来越发地安稳,也更把林会计的身份也显出来,当时,陈林两家的事没成,她到是笑得开心。
她到不是很喜欢陈裳玉,觉得陈裳玉就让李月琴给宠坏了,做事半点规矩都没有,无非就喜欢陈裳玉的身份,谁让她爸是乡长呢,乡长也不是什么大管,可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不错的家世了。
真把电话跟李月琴通上后,她到是赶紧地问,“那事怎么样了?”
李月琴这买菜才回来,还没歇上一口气,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她这人都回来了,电话是她自个接的,听到黄爱芬的声音,她面儿上到起了一丝难为的神情来,觉得黄爱芬这么简单的话落在她耳果朵里,就跟来催一样。“还没好呢,我让人家姑娘大舅去做她工作了,明天他大舅就上班回来,我明开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你都不知道,”黄爱芬侧躺在沙发里,将个腿还抬得高高的,还一下一下地往上抬着,又慢慢地放下来,“那林校半点家务活都不干,我跟她姆妈朱莲青说时,朱莲青还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我看了就觉得有点讨厌,哪里有她这么养女儿的?”
“你也管得太多,人家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嘛,就算嫁过去了,你也得管管你自己的嘴,可别这么说人家,”李月琴在居委会工作,思想上要先进一些,自是看不惯黄爱芬这种想法的,“她家就她一个女儿,还不得给宠起来?像我们家裳玉,还不是一样的,哪里会干什么家务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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