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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寡嫂子和平儿同病相怜（第1页）

一场其乐融融的螃蟹宴，一场精妙绝伦的赛诗会，贾府众人此刻正沉浸在祥和快乐当中，《红楼梦》第三十八回的故事到此结束。接下来的第三十九回是一个过渡性的章节，为第四十回刘姥姥进大观园做准备。三十九回的回目名叫做“村姥姥是信口开河，情哥哥偏寻根究底”，在这一回当中曹雪芹的视角对准了贾府那些没有没有主角光环的人物，你会看到沉默寡言的大嫂子李纨温柔一面，凤姐丫头平儿左右逢源，刘姥姥智慧幽默，贾母感慨万千，似乎作者在这一回想要告诉我们生活虽然不易，但每个人却都各有侧面，按照惯例我们还是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叫“寡嫂子和平儿同病相怜”，第二部分叫“村姥姥与贾母惺惺相惜”，先看第一部分“寡嫂子和平儿同病相怜”。

凤姐因在螃蟹宴上没怎么吃东西于是让平儿回来要几个螃蟹拿回去吃，众人因为喜欢平儿就拉她坐，平儿不肯。平儿的身份其实很有意思，她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其实也就是名义上的小妾，只因遇到了王熙凤这样一个喜欢争风吃醋的主子，为了能够自保平儿只是安心地侍奉着凤姐，空有一个妾的身份而已。此时因为凤姐不在，自己又是来给凤姐办事的，所以平儿不敢坐。这个时候李纨拉着他笑道：“偏要你坐。”拉着他身边坐下，端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平儿忙喝了一口就要走。李纨道：“偏不许你去。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说着，又命嬷嬷们：“先送了盒子去，就说我留下平儿了。”

这里作者把焦点放在了这个寡嫂子李纨的身上，李纨虽然和凤姐一样都是孙子媳妇，但二人在贾府中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凤姐如今是贾府的大管家，全府上上下下大事小情都由她说了算，可谓是只手遮天，但我们必须明白凤姐的势头绝不是靠自己能力得来的她依赖的是自己丈夫贾琏。而大嫂子李纨的命运就好像和她开了一个玩笑，丈夫贾珠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留下自己和儿子贾兰独自生话，还记得我们前边说过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那是对女子最大的束缚，李纨即是如此，守寡之后她就变成了贾府里最底层的人物，不能有自己思想的表达，整日必须沉默寡言，唯一要做的就是侍奉好公婆，将孩子抚养成人。我始终觉得进入大观园以后对李纨是一种解脱，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日子，安心地照顾这些红楼儿女，就好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的生活。

今天的李纨一反常态，可能也是和饮酒有关，让我们看到了寡嫂子的另一面。平儿一面和宝钗湘云等吃喝，一面回头笑道：“奶奶，别只摸的我怪痒的。”这里其实李纨做了一个比较僭越的动作她居然在平儿的身上乱摸，看到这我相信很多人会产生一丝疑问“同为女儿身李纨怎么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乱摸呢，这样是不是有失身份啊？”按照我的理解其实李纨是对平儿发自内心的一种疼爱，甚至她感受到了自己和平儿是同病相怜。李纨和平儿其实有一个非常大的共性那就是“无我”，自从贾珠死后李纨就一直郁郁寡欢，守寡之人社会地位本就低下，更何况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富贵人家当中就更没有任何存在感，她不会想自己要穿什么衣服，如何打扮自己，她想的就是把儿子抚养成人，未来能够母凭子贵。平儿何尝不是如此，做了通房丫头可能就是一辈子无尽的侍奉，没有爱情，没有想要的生活，迷失了对于生命的追求。

我想李纨此刻借着酒劲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某种感召，她也想要冲破束缚让自己得到一丝解脱和释放，而平儿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纵然无法用言语表达，她在平儿身上摸到的也是惺惺惜惺惺的理解与同情吧。将平儿身上摸遍李纨道：“嗳哟！这硬的是什么？”平儿道：“钥匙。”李纨道：“什么钥匙？要紧梯己东西怕人偷了去，却带在身上。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作什么。”平儿笑道：“奶奶吃了酒，又拿我来打趣着取笑儿了。”

大家会发现今天李纨的话多了很多，而且还是对一个丫鬟讲的，从这里也不难看出李纨对于平儿的喜爱，她很羡慕凤姐身边能够有一个如此得力的左膀右臂，而且她还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我们比较熟悉《西游记》中唐僧和白龙马的故事，另一个可能我们不太了解它其实是一出戏讲的是刘智远战瓜精的故事，说的是在努力实现目标的过程中会遇到贵人，得到贵人的帮助能够更上一层楼。话里话外就是夸平儿能干且忠心。但其实还有一层意思也蕴含其中那就是对于平儿的怜惜之情，如此优秀的女儿偏偏做了那伺候人的丫鬟，再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不由得心生感慨。

其实在贾府中优秀的丫鬟不止平儿一个，借李纨夸平儿这个话题又引出了贾府的“四大丫鬟”，她们分别是鸳鸯、彩霞、平儿和袭人。鸳鸯是贾母房里的大丫鬟，贾母房里丫鬟名字的特点是富贵美好，像鸳鸯、琥珀等等，鸳鸯深得老太太的信赖，是唯一一个敢驳老太太的人，老太太偏生也只听她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她都记得，要不是鸳鸯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贾母上了岁数不能什么都记挂惦着那就需要一个人来帮她经管，鸳鸯就很好的担任了这个角色，贾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免不了人多手杂，如果不是鸳鸯记着估计很多东西就不翼而飞了。不仅如此，鸳鸯心也公道，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前边我们就说过“丫鬟随主子”做到鸳鸯这个层次的丫鬟手里其实也是有些权势的，但她从未仗势欺人，对人非常随和友好，所以贾府的人都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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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彩霞，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原来侍奉王夫人的是金钏儿、玉钏儿两姐妹，自从金钏儿投井自尽后彩霞就变成大丫鬟了，从这几个名字我们也不难看出王夫人房里丫鬟的名字就比较平常普通了，王夫人性格木纳，从不在乎这些。这个彩霞是个老实人，办什么事更是心里有数，王夫人什么都不在意就要靠彩霞留心，不仅侍奉王夫人，就连老爷贾政的大小事她也都知道，这不就是所谓的“一仆侍二主”吗，所以讨人喜欢总是有原因的。

平儿我们暂且不说因为后边还有其戏份，我们来说宝玉房中的袭人，袭人是作者着笔墨最多的一个丫鬟，而且凭借自己的心机手段成功上位宝二姨娘。袭人有多少手段我们不提，只一个她是真的对宝玉好，真心实意想要一辈子跟着宝玉，而且袭人的确将怡红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宝玉的性格大家也都清楚，若是没有袭人主理怡红院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呢。

姑娘们的聊天中很自然的带出来了这“四大丫鬟”，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这些丫鬟的高低贵贱之分了。鸳鸯、彩霞、袭人都有人夸，李纨又不禁夸起了平儿，李纨道：“凤丫头就是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平儿笑道：“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平儿做到今天这地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贾琏本身就爱拈花惹草，奈何凤姐又是个大醋坛子，如果平儿不懂左右逢源的处世之道估计也早就同那三个丫头一样了，可见侍奉主子也并非易事。

李纨听闻平儿这段话又想到了自己，道：“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李纨孤儿寡母一个人，内心一定也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奈何无人理解自己，况且碍于身份又不能多言，今日借着这点酒也就一吐为快了，同样是孙子媳妇她又怎能不羡慕凤姐，明明她也可以风光无限好，奈何贾珠去世自己真的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其实在曹雪芹心中一直在心存悲悯，用一颗善意的心看待每一个世人，他愿意为李纨、平儿这样的人发声，愿意聚焦他们，这就是《红楼梦》的伟大之处，他不是为富人说话，反而他要为不同阶层的人来发声。

到这里其实螃蟹宴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紧接着刘姥姥就要登场了，但作者偏生在这里还要插入一个小片段，目光依然聚焦在两个丫鬟身上，这一片段就是“袭人问月钱”，我们也能感受到平儿的智慧。

袭人叫平儿到房里喝杯茶，于是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袭人也是非常聪明，她不能问自己的月钱为什么还不发，于是就拿老太太和太太当挡箭牌，从这里其实也透露出几个信息，第一个就是贾府的月钱已经开始越发越晚了，以前可能只是这些丫鬟发的晚，现如今连老太太和太太也发的晚了，这侧面也反映出凤姐那的资金链应该是出现了问题；第二个从这里也能看出贾府已经开始出现经济问题，颇有大厦将倾之势。

平儿见袭人问于是就一五一十将实情告诉给了袭人，凤姐其实早就把月钱支领了，只不过全部拿去放高利贷了，要等各处的钱都收上来才能发月钱。内个时候民间的日子都不好过，经常有借贷之人，凤姐于是就将月钱放出去收高额利息从而中饱私囊，别小看这点钱，一年不到有上千银子呢，这就是为什么凤姐愿意苦哈哈管家的原因，自己从中有利可图，只不过因为王夫人不过问让其越发放肆了。

袭人听平儿如此说也就明白了，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袭人这句话很明显剑指凤姐，可碍于身份又不能直接说，于是就把平儿捎上了。那平儿也不是善茬，她很清楚不能说自己主子的不是，笑道：“你又说没良心的话。你难道还少钱使？”这等于是又把问题还给了袭人，袭人道：“我虽不少，只是我也没地方使去，就只预备我们那一个。”看到袭人的用词了吗“我们那一个”，前边袭人因为一个“我们”可是吃过亏了，让晴雯抓住了把柄，这里居然又犯老错误。平儿可不同于晴雯，她和袭人都是通房的丫鬟，况且二人感情也非常好，平儿也知道王夫人默认将袭人许给了宝玉，所以二人聊天也就没有那些藏着掖着的了，平儿不也是将凤姐的秘密全盘托出吗，她就没有把袭人当外人，袭人当然也如此了。

最后平儿怕袭人着急用钱赶紧说：“你倘若有要紧的事用钱使时，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你先拿来使，明儿我扣下你的就是了。”袭人道：“此时也用不着，怕一时要用起来不够了，我打发人去取就是了。”

读到这里我们又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安排袭人问月钱这一段呢？首先我们必须要肯定这是曹雪芹给平儿加的戏份，突出其聪明伶俐的特点，但最重要的依旧是埋下一个伏笔让读者明白贾府已经要开始入不敷出，经济上出现问题，凤姐做那些不见光之事即将暴露，要知道凤姐最后结局悲惨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而贾府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也是注定的。

这一回暂且说到这里，贾府的故人即将登场，曹雪芹还给予了她主角光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三十九回第二部分“村姥姥与贾母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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