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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的江船大多为平底船,吃水不深,即便是满载货物,吃水线也很少在五尺以上。但正因为是平底船,所以如果正面遇到尖锐物撞击,便很容易导致底舱破裂,从而进水倾覆。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江船,又不似海上般风高浪急,哪有那么容易随便遇上撞击?
可惜赵旻他们就遇上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偶然遇到的尖锐物,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否则哪里来的拦江铁索?并且对方目的不仅是拦住船只,因为铁索上必然还有铁椎之类的存在,要不一根光溜溜的铁索,怎么会轻易就撞破船底?
现在当然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船底进水,非同小可,动辄就有倾覆的危险。当下两船上一片繁忙,降帆的降帆,划桨的划桨,舀水的舀水。好在船只所在距离岸边并不甚远——毕竟整个水面的宽度也不过二十丈,再远又能远到哪去?不过片刻功夫,两艘船终于顺利的在滩涂边靠岸搁浅,舱底靠岸也终于不再进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下船是走不了了,赵旻无奈,只好率先跳下船来。此时亦无计可施,只有靠两条腿啦!不过他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滩涂边会横七竖八地停这么多船了,敢情全都是水下隐藏的这跟拦江铁索害得呗!
这时赵旻也看见了肇事的罪魁祸首,这根所谓的拦江铁索!从赵旻所在的位置,实际只能看到它露出水面的部分,其余都没在水面以下;这铁索由粗如儿臂的铁环相扣而成,特别是上面还张牙舞爪地铸了很多一尺长、两指粗的大铁椎,看上去分外狰狞!这铁索是以巨大的铁钉钉在江岸之上,再次证明了乃是有人有意为之!
看到这根铁索的同时,赵旻一下子悟了:这一切全他喵的是阴谋!怪不得红巾水贼不堵住三岔口而只挡在沂水中,乃是因为只要这些途径的商货船但凡看见还有出路,必然不会拼死一搏,而是本能的选择往唯一可行的生路——也就是?水——而行。随后在急弯处设置带铁椎的拦江铁索,过往船只无不中招,结果只好于此弃船登岸。
也是,在水上拦截费劲不说还容易被对方逃脱,而?水比沂水狭窄得多,只需一根铁索就轻轻松松做到数百人拦截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效果。这些贼人果然好算计!怪不得看见自己驶入?水,对方只是聒噪而不追赶,敢情在这儿埋着阴招呢!亏得还自以为聪明,逃得一条生路,却原来都是人家早就布好的圈套!
一念及此,赵旻背上的冷汗潸潸而下。对方布好了圈套,把来往货船逼到此地,必然是要一网打尽啊!难不成真让你跑这来丢下船,就放任不管,随你来去自如?赵旻还没这么天真!那接下来就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赵旻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船上跑——可不是要躲起来,就算要躲也不会往船上躲啊!他是打算跑船舱里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把东西拿出来!
至于所拿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无非长枪、短枪、大盾、圆盾……总之就是亲卫依照鸳鸯阵习练的那若干装备而已。本来赵旻等人长途跋涉,本就在比较繁华的内陆,又多是乘船而行,他并不打算带上那一堆累赘。还是眭英在分别时苦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把装备带上稳妥些。赵旻本无可无不可,心道反正自己有储物戒指在,这些沉重的家伙事对自己来说无非浮云而已——没想到还真能排上用场!虽说这用场他自己一点也不希望用到。
却说赵旻顺着软梯爬上船来,随便找了一间舱室将武器、甲胄一一取出,随后出舱吩咐众亲卫取来披挂整齐,这才略松一口气。既然知道对方有后手,现下便不忙着下船,如果对方果然来攻,至不济还有船身做掩护,总比在平地上对敌来得强些。
另一方面,赵旻召集被胁迫的船工和渔民前来,告诉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最后说道:“前番囚拘尔等,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然现今形势与前相比,已是危若累卵。贼众即至,必不肯轻放我等性命。为今之计,唯有团结一致,同舟共济,方能博得一条生路!”
那些渔民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这番危言一出,自然都噤若寒蝉。而船工们虽然走南闯北,但毕竟只是在船上船下做些杂役,见识有限,特别是先前那一阵箭雨的洗礼,让不少人都吓破了胆。这时再被赵旻一唬,登时便有人颤声道:“如……如何方能脱得险境,还望大人指点!我等……我等全听大人吩咐就是!”
赵旻心说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其实他那番话倒有多半都是恐吓,红巾军的阶层决定了他的行为方式,必然是争取大部分的劳苦大众,没什么缘由肯定不会对这些普通老百姓下手。所幸因为当年的红巾之乱危害甚重,官府这些年一直大力鼓吹红巾军的邪恶,竭力将其妖魔化,在没接触过的老百姓眼里确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徒。加上早前的那一阵箭雨帮忙,让“红巾贼”三个字在这些人心里变成了索命恶魔的代名词。
与这些普通百姓不同,自己可万万不敢落在红巾军的手里。虽说对这些红巾余孽打哪冒出来,打算做什么都不得而知;但一看自己这种着衫者(贵族阶层)的形象,就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与红巾众是天生的对立阶级,要撞到他们手里,肯定落不了好!
一般来说,一艘货船,加上船主、货主,连船工大约在十人左右。如果是大型船队,十多艘船,那人手加起来也有小两百了。既然红巾军连这么多人都能对付,而赵旻手里却只有五十来号人,要想与之抗衡,就必须依仗这些渔民和船工。当然肯定不是依靠他们作战,作战自有亲卫队,而是靠他们想办法逃出生天。
当即赵旻把手一拱,朗声道:“若要逃脱,岂可无载具?而今船只破损,今番若想得脱,唯有速速修补船只,斫断拦江铁索,方有一线生机。如今便由我等抵挡贼众,补船、断索之事,全赖汝等!”
众人一听,原来是叫自己砍铁索、修补船只,这活自己拿手啊!当即纷纷应诺不止。
赵旻见已鼓动起效果,也不再多言,当下再抱拳,让众人自去忙活。另外把胡三江叫到跟前,让他指挥这些人行事。并低声吩咐,补船能补个大概就行,无需太过牢靠,勉强能开走就够了。毕竟对于红巾军会来多少人、能挡多长时间自己也没底,这边修船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这边安排妥当了,赵旻当即带着章韩并五十名亲卫,出发往滩涂深处而去——他本想依托搁浅船只抵挡追兵,但转念一想,万一红巾军中有聪明人看出自己跟那些渔民不是一路,而加以蛊惑,让那些渔民船工临阵倒戈可就麻烦了。倒不是说这些人倒戈了能增添什么战力,问题他们跑了谁给自己修船操船啊?不得已,只好把战场开辟在远离众人之处,只留下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邵琦,充当联络员。
滩涂的尽头还是山壁,不过在山壁与河水之间却留有一处仅供数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赵旻四下张望,这地方不错,出口狭窄,利守不利攻,而且离沉船的位置也足够远,不用担心影响到修船的众人。当即决定,咱们就守在这等对方过来啦。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迟迟不至,不过能多拖一段时间,正乐见其成。赵旻当即吩咐众人原地坐下休息,并吃些干粮恢复体力。此时得闲,他忽然想到,幸好是直到沂水分界处才遇险,要知道自己这一票亲卫虽说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不过几乎都是北方汉子。北人大多不惯乘船,要搁刚从临甾出发那会儿,便有近半人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晕船反应,如果那时骤然遇敌,能有几分战斗力还真不好说。而现在这些战士都已经坐了小半个月船,几乎都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因此这会儿看上去精神状态都还不错,足堪一战。
休息了约莫两刻钟时间,那条小道的尽头终于隐约显露出了一些身影。赵旻眼神好,远远的看见这是一群身着短衣、手持利刃、头缠红巾的家伙。果然是红巾军!赵旻不由再庆幸一下,还好自己反应过来这是圈套,否则亲卫不着甲,而且混杂着渔民船工,骤然遇到这些贼人,混乱之下,还有几分胜算?
渐渐地对方也行得近了,看到此处有人并不意外,然而发现这些人并非商人或者船夫打扮,反倒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正规军人,不由全都愣在原地,踟躇不敢前行。看到这一幕赵旻反而松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出现也在对方的意料之外,说明对方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至少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自己身份就不会有针对性,那依靠有利地形,面对这么一群衣甲不全的农民武装,坚持个把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说对面是农民武装还真不是故意羞辱他们,只见这帮人约有两三百之多,不过其中青壮也不过将将过半,甚至还有白发老者和流鼻涕的孩童夹杂其中。他们的穿着、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正规的长枪、环首刀,也有不知从哪淘换的戈、矛、钺,不过手持武器的也大多都是青壮,老弱手里拿的甚至还有木棒、锄头,更有甚者,手里居然挥舞着一把剃刀!至于说衣甲不全就完全是抬举他们了。大多数人都是穿着普通的短衣、短袄,身无片甲,唯有靠正中的一小撮人穿着两档铠,手里武器也是明晃晃地环首刀加圆盾,标准的郡兵打扮。当中拥着一人,一套全身的札甲,头上的盔顶扎了一圈红色布带,身材高大,黝黑的面庞上虬髯密布,想必此人就是眼前这些红巾军的首领了。
果然,在这些红巾军停顿不前后,这名看似头领的人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汝等何人?吾乃天蓬将军麾下井宿校尉是也,奉命在此盘查往来客商。奉劝汝等速速放下武器,接受盘查,否则格杀勿论!”
赵旻远远听见,不屑地撇了撇嘴,心说这可是大夏境内,哪轮得到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来盘查?懒得跟他废话,最后的结果还不是刀兵相见?当即转脸对章韩道:“忠国,且射他一箭,生死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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