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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海漂六（第1页）

机械部在北京乃至全国各地管理着许多厅局级的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每年有大量的人事任免工作要做。在人事任免通知发放之前，需要做广泛而深入的人事调查工作。因此，曹健良的工作十分繁忙，权力也特别大。虽然在那个年代，按照规定，只有县、团和处级以上干部才能乘坐飞机，但对于他而言，可以作为例外。因为他的工作必须追求时效，以飞机作为交通工具是他的工作需要。

他经常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所到之处，无不受到高规格的接待；而且，在许多场合都是由厅局级干部本人亲自接待。虽然这些干部位高权重，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升迁和荣辱，在很大程度上都要取决于从这位小科长笔尖下流出来的文字。

那个年代，人们在祝贺别人在事业与爱情同时取得成功的流行语中，有一句话叫做“在事业和爱情上取得了双丰收”。曹健良在升任科长的那一年，就取得了这样的“双丰收”。他和自己心爱的一位北京姑娘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他结婚一年之后，就喜得贵子。他爱人在离家很远的郊区工作，每天在上班的往返途中，需要乘坐两三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儿子从小是靠他岳母带大的。岳母身体不太好，为了支持女儿和女婿的工作，只得勉为其难，常常带病硬撑着为他们带儿子。

他爱人希望能调进离家不远的部机关工作，这样，她每天就能省出来两个多小时的路途时间，以便照顾家庭，减轻她母亲带孩子和料理家务的负担。

曹健良在部里的人事部门工作，虽然在职务上只是科长，但他是实权派；他在部机关各单位中的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处长所能比拟的。调个把人到部机关来工作，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举手之劳。他也曾经帮助过好几位同事解决过类似的调动问题，以解决他们因夫妻分居而产生的后顾之忧。可是，轮到了他自己，他对问题的处理方式就变成两样了。在他的价值观中，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谋福利是不道德的；他无法迈过自己心中的这道坎，做出这样违背自己做人准则的事情。

曹健良是个好人，但他并不是个老好人，他做事是讲究原则的。虽然他从小就养成了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习惯，但他并不盲从，更不窝囊。每逢重大事件，他都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老处长很赏识他，经常派他独自率领调研小组外出开展工作。每当调研活动结束之后，有关单位经常会给调研小组的每位成员送一点当地的土特产品作为送行礼品。这时，身为组长的曹健良，一定要问清楚这些土特产品的市场价格，然后全额付款、银货两讫，方肯领受。

如果送行礼品过于贵重，曹组长也不愿意增加组员们的经济负担，就干脆一概推辞不受。

有一次，一个被调研单位赠送给以曹健良为组长的调研小组每人一支派克金笔。对于这个礼品，曹组长没有问价格就直接推却了。他知道，如果他们拿钱买了这支金笔，他们这个月的家庭开支就不平衡了。

那时候，曹健良用的钢笔还是在他考上大学时，他父亲送给他的那支英雄牌自来水笔。尽管笔尖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但这支笔他用起来顺手，用起来心里踏实。

他当然喜欢那支金光闪闪的派克金笔。但他不敢领受这支金笔。他害怕在这枚金光闪闪的笔尖下，会流出来有失公允的文字。

还有一次，他率领着一个由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开展一项大型人事调研活动。在这些被调研的单位中，有一个单位给调研小组的每位成员送了一只从日本进口的夏普牌科学计算器。这只计算器价值一百多块钱，相当于他们当时月工资加奖金的总和。他正想推却，身旁一位来自于另一个部的老年组员把他拉到一旁，轻声地对他说：“曹组长，这只计算器可以收。因为这是我们在工作中所需要用到的计算工具；把它收下来不算受贿。”

这一次，曹组长考虑到和其他部的关系，同时也觉得这位老年组员说得有道理，因为经常在工作中到处去借计算器确实很不方便，他终于妥协了一次，破例地领受了这件贵重礼品。

回家以后，他爱人看见了这只漂亮的夏普计算器，爱不释手，想留下来自己用，被他断然拒绝。他说，这件礼品过于贵重，明天必须上交。因为他作为科长，公家已经给他配备了一只计算器。

我问曹健良：“你这样不近人情，这位高挑美丽的北京姑娘做了你的妻子，她不后悔吗？”

曹健良笑着说：“她不后悔。虽然我没有帮她调动工作，这只计算器也没有送给她，她当时也撇着嘴不理我，但过一会儿就好了。每次闹点小别扭之后，她总说我是对的。像我这样正正派派地做人，她才觉得心里踏实，有安全感。”

当然，大家看到的干部并不都像曹健良这样。我这样写曹健良，也许有人不信，以为他是我凭空臆造出来的艺术人物。我在这里郑重声明，这里所讲述的关于曹健良的故事，确实全都是真情实况。他的这些故事，通过在北京部属农机研究院工作的曾力军和纪爱林之口，早已在同学们中间传颂开来。熟悉曹健良的同学和朋友，都知道我没有打诳语。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曹健良这样铁板一块、油盐不进的人，能够得到老处长的赏识，是因为他们惺惺相惜。在跟着曹健良一起工作的这些组员们中，大部分人还是理解和支持他的。因为曹健良是一位温良敦厚的领导人，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跟着他在一起工作，你会受到尊重，你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你会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这些理解和支持他的组员们绝不会因为少赚了一点小便宜，就嫌弃这位看起来是傻冒的领导。

当然，和曹健良合不来的同事，或者看不上曹健良的领导，也是大有人在的。

曹健良开开心心地在老处长的手下工作了三年半，老处长被调走了。在新领导的手下工作了两个月，他就被冷落了。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有时候古板得不近人情，还因为从他那枚老旧的英雄牌自来水笔的笔尖下流出来的那些文字，不入新领导的法眼。

在被冷落的那些日子里，他不用再经常出差，他被安排去做一些闲杂的内务。他利用这段闲暇时间参加了部里组织的业余英语口语班的学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要做一番自我反省。省来省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块搞技术的料。

曹健良自从打定主意回归技术队伍之后，除了发奋学习英语口语之外，他还钻研专业英语、工程数学、工程力学等在高校中为工科研究生开设的基础课程。

他这样苦学了将近一年时间，得到了一个机会。这时候，部里成立了一个新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主要负责国外新技术的引进、技术资料的翻译、以及技术成果的鉴定和评审。曹健良主动请缨，来到这个办公室工作。半年之后，他就被评上了工程师职称。在八十年代末期，工程师这个中级技术职称仍然是很吃香的。

曹健良怀着满腔的热情投入了这项新的工作之中。

对于国外新技术的引进，技术资料的翻译是第一道难关。英文技术文献的翻译并不容易。学英文的往往不懂技术，学技术的往往英文又不好。因此，一位优秀的专业英文的翻译者，既要懂技术，又要英文好，二者缺一不可。

曹健良本来就是工科出身；在大学时代，他的英语是由学风严谨的许老师教的；从大学三年级开始，他又学习了一年半的专业英语；现在他又利用空闲时间进行了近一年时间的刻苦钻研。而且，由于他这一年来的修身养性而在体内所积存起来的能量，就如同埋藏在地表深处的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孔子的学生曾子云：“吾日三省吾身。”在人的一生中，经常地反省自身，正确地认识自己，确实十分重要。曹健良在工作的逆境中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通过对自身的反省，找到了一条适合于自己的道路。进入这个新办公室工作还不到半年时间，曹健良就在英文技术文献翻译的速度与准确度方面，获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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