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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破麻袋对我说:“到时候你就用这往他头上一罩,我和勐子用绳把他一捆,然后拉到菜地、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勐子抖着那个破麻袋问:“天财,这怕是你原先捡破烂用的?”“你管是干啥用的呢,现在能用就行了。”看看也没有什么准备的了,我和勐子就要回家吃饭。天财说:“吃完饭准时到我这儿集合!”不过最后还是把碰头地点放在了吴茂山的门洞。
看来三娃子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回来路过张凤莲的门口,看着他出了门洞、径直向东去了。张凤莲正在院子里向喜子他妈说着:“我说把这些坏娃都送到夜大去,他可说先送天财一个,这人家公社下了三个名额么。”三个名额,我和天财、勐子不正是三个吗?行,去就去,但必须让你的宝贝儿子先吃点苦头!
奶奶今天做的是稍子面,好像知道我有什么重大的行动似的。吃完我说:“奶,我要去看电影,回来得晚,你给我把门留着。”“这么晚了还看啥电影呢?”“奶,电影好看得很,是打仗的。”“你跟谁去看呢?”“天财。天财请我呢!”“天财家都揭不开锅了,还能请你?”第一次撒谎奶奶就不信。“你还是甭去了,就呆在家里。”“奶,不行,我一定要去呢,和天财说好了,还有勐子!”“那你就回来早点。唉,你这娃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天财和勐子在吴茂山的门洞里正等着我。“你咋才来?”“俺奶不让我来。”“你给你奶咋说的?”“我说我要去看电影呀。”天财笑笑:“咱这个电影可比三娃子那个电影要好看,你就等着看好了。”接着,他就塞给我和勐子一人一个口罩,可他自己却没有。“天财,你不戴?”“我有这呢。”他掏出一包纸说:“到时候我给脸上抹点锅灰就行了。”“那还不把三娃子吓死了。”勐子也笑了笑。我和勐子戴上口罩相互望了望,颇像电影上的三凯党。天财问:“看还有啥准备的没有?”勐子却掏出一把三角刮刀晃了晃说:“我还带了这个。”怎么,还要要了三娃子的命不成?天财问:“你带这个干什么,咱把他轻轻教训一下就行了。”“轻轻教训一下还费这么大的神?不把他打个半死也得给他留个记号!”想不到勐子和三娃子的仇恨竟然这么深,我甚至后悔参加这次行动了。好在天财说;“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指挥,我说咋整就咋整,把你那刀扔了!”勐子只得把刀交给了天财,天财却交给了我。“你保存着。”一切就绪后,我们就向巷口出发了。
走到茶馆门口才发现,三娃子也极有可能从北油巷回来,那么最佳的守候地点就是这里了:不管他从哪个方向回来,这里都是必经之路,况且,南油巷又直通菜地,于是我们就潜伏在了南油巷口,也就是茶馆的隔壁。茶馆一到冬天也打烊得早,毛老二出来倒了一盆水,毛老三又探头左右看了看,那几扇破门就关上了。现在唯一和我们作伴的就是白家的那头驴了,前两天它被谁割了一截生殖器,如今那个地方用白布缠着,硬度明显不如以前了。最近干活也有气无力的,老挨白家那小子的鞭子。有一天,他抽着它,它竟然扬起前蹄把车子掀翻了,于是鞭子也就更加猛烈地抽下来!唉,这头驴也确实可怜: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天黑了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来。干活时,稍不用力,鞭子就如雨点般落下来——主人和它的交流也就是那根鞭子!晚上,它就在这呼啸的寒风中打颤。奶奶常说,“不敢做坏事,做了坏事就会脱生为驴和马,一辈子受人鞭打。”想来这头驴在前世一定是做了坏事、造了罪孽,因而也没有人同情它。有一天,白家的小子狠命抽它,我夺了鞭子。“我抽俺家的驴,碍你啥事了?”旁边的人也说:“人家抽自己的驴,跟你没关系。”甚至有人说:“驴就是让人抽的,不抽它不听话,也不懂得人的意思。”于是我把鞭子还给了白家小子,但却从驴那求助的眼神中看到了感激……
“三娃子来了!”顺着天财的手向东望去,果见一个孩子悠悠晃晃地走来了,我们的眼睛全睁大了!那孩子越走越近,走到北油巷口还向我们这里望了一眼,怎么又是喜子呢?我们相互望了望,谁也说不清喜子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天财问我:“喜子是不是知道咱们的计划了?”“咋可能呢,”我说:“谁也没有告诉他什么。”“喜子可不是一般人,啥事情也瞒不过喜子的眼睛。”勐子说:“喜子鬼心眼是多,但是他管三娃子的啥事呢,把三娃子打了对他也没有啥坏处呀。”我想也是这样。但是天财还是要说:“要提防喜子呢,可不敢把喜子小看了。”而且一再问我有没有什么露出破绽的地方,我想了想也不会有,我在喜子面前大都是不经意中提到三娃子的,不仅没有把他作为一个单独的话题谈,甚至在没有造成说他的语言氛围时也尽量不说他——我觉得还是做得非常自然的。但是喜子这时候出来本身就是一个疑团: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呢?况且,他又向我们这里望了一眼,尽管不会发现我们,却由不得使人乱想!(奇*书*网。整*理*提*供)
影影绰绰的,东边又过来了一个人,一个孩子。天财说:“这回肯定是三娃子了!毛毛,把麻袋撑开,他一过来就把他罩住!勐子,把臭袜子拿在手里,他要喊,就往他嘴里一塞!”但是人影渐渐近了,竟是个老汉,身材却和三娃子一般。“是李能干。”勐子说。李能干来梆子井不久,以修锅为生,不管是什么样的破锅,一经他手就重放了光彩。他采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不过是换个锅底,但却能再用上两三年。因而人称“李能干”。而如今这个年月,也需要他这种人和行当:新的人买不起,旧的又用不成,于是“李能干”就应运而生,就在梆子井站住了脚根。但是最近听说,他和张风莲有了一腿。他和毛老三一样,也是一个老光棍,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整天一个人在西边的土崖上住着,他那个修锅的摊子就摆在巷子的西头。近一个阶段,张风莲整天提个破锅往他那儿跑,(也不知她从哪儿搞来那么多破锅,)但究竟有没有那回事还很难说。“有呢,”天财说:“我亲眼见的!”“你咋能见呢?”“我是干啥吃的,我专门打探这种事情呢。那天,我看见三娃子他妈进了李能干的茅棚!”“你还看见啥了?”“再没看见啥,就听见三娃子他妈在里面叫呢。”“昂昂!”白家的驴却叫了起来,白家小子出来给它盖了一条麻袋,摸了摸它又回去了。驴呢,踢了踢后蹄,似乎对这种关爱表示感谢。这头驴一到半夜就叫了起来,那么时间也一定不早了,约莫在十点多了,可是三娃子还没有出现!三娃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压根儿也不知道,但是却坚信他会回来,坚信他会挨这顿打,因而,尽管寒风凛冽,街上阒无人迹,我们仍然等待着。北油巷里的那盏路灯昏暗不明,可也毕竟是一盏灯,因而里面的情形还基本能看清。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搅起了一片尘灰。天财抖了抖肩膀说:“真冷,咱还是躲到谁家的门洞里。”我和喜子也颇有同感,于是就钻进了修鞋匠三噱的门洞。门洞很阔,是三噱白天摆摊的地方。进去后风吹不到了,可北油巷里的情形还是能看到。
“昂——昂——”白家的驴又叫了起来,一长一短的,象拉风箱似的。白家的大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来,三四十岁,是白家小子的母亲。她给驴又披了一条麻袋,驴又踢了踢后蹄表示感激。可她却没有进门洞,穿过马路径直向这边走来。天财问:“不会上咱这儿来吧?”话音刚落,那女人已经到了面前,一脚迈进门洞,抱住了天财:“三噱我来了,快点。”“哎呀。”也不知是她还是天财喊了一声,他们几乎同时推开了对方。“你不是,唉哟!”她转声跳出门洞,一眨眼就进了自家的门洞。都说她和三噱有一腿,她是个寡妇,三噱是个光棍,他们似乎也般配,但是三噱却不和她结婚,他爱搞这些事却从不和谁动真的。可不管怎么说,也应是三噱去找她,她怎么能……可见这个女人的劲头不小。不过别人搞这种事,我总觉得有些爱情的成分,而张风莲和毛老三纯粹就是淫荡。毛老三自己也说:“我跟她就是耍一下,啥也没有。”耍一下却啥也没有,有的只是耍一下,只是淫荡!
“三娃子还没回来?”勐子从门洞深处走来问:“说不定早都回去了吧?”“他能从哪儿回呢?”天财说:“他又不是孙悟空。”“也说不定从白鹭湾回去了。”我和天财都不以为然,除非三娃子大脑进水了,要么就是他知道我们的计划,而这两点都是不可能的。北油巷里那一片尘灰渐渐沉寂了下去,巷子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回肯定是三娃子!”天财说:“都做好准备!”准备早已经做好了:麻袋大张着,口罩也戴着,臭袜子就在手里攥着,可几次都不是三娃子,这次是不是还很难说。但是人影渐渐近了,是一个孩子,甚至也可以说就是三娃子——谁会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呢?由此也足见三娃子的胆量了,他不走那条亮堂的大街,却选择了这条僻静的小巷,他为什么这么做,一时还很难说清。“看,就是三娃子吧。”天财说。三娃子已经走到了路灯下面,谁都可以看清了。但是三娃子却突然不走了,站在那里犹豫了一阵儿,还左右看了看。“三娃子咋不走了?”我和天财、勐子面面相觑,勐子欲冲出门洞:“干脆就上北油巷打他!”天财拽住了他:“不要惊动了他,再看看。”果然,三娃子掏出他的小二哥对着电杆尿了一泡,又继续往前走了。勐子说:“他也知道要挨打呀,要不,这泡尿就让他尿到裤裆。”“他咋能知道呢?”天财问。但是三娃子已经到了巷口,于是大家屏息静气,各自做着准备,天财的一支脚已经迈出了门洞,而三娃子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了!夜空中流动的只有寒风,而现在,连寒风似乎也凝滞不动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不得了了,**了!地主资本家翻案了!”就在我们的脚即将迈出门洞时,就在三娃子已经转身走向梆子井时,静谧的夜空突然传来女人的喊声:“快来人呀!抓反革命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懵了我们,我们全僵在了那里,而三娃子也东张西望,站在那里不动了,可是张凤莲却跑了过来,像疯子似的,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赶快跑!”天财首先反应了过来,拉着我和勐子就进了隔壁的南油巷。跑了一阵儿,在通向菜地的那个巷口却停了下来。这里很暗,外面是看不到的,但是却可以看到外面。只见张凤莲站在巷口正向我们的方向张望,而三娃子呢,也向她走了过去:“妈,你喊啥呢?”“有人要打你呢,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谁要打我呢?”“哎呀娃呀,你差一点就让人打了!”“妈,你咋知道呢,谁给你说的?”“你甭管谁给我说的,你赶快跟我回!”听到这里勐子说:“现在就出去把他打了,怕啥呢?”天财说;“他妈在呢,你咋打?”“不就是他和他妈吗,还有谁呢?”正说着,张凤莲的身边就聚了一堆人,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三个反革命要打俺娃呢!”“反革命在哪儿呢?”“就在这巷子里头呢。”张凤莲向我们的方向一指,马上有人站在巷口看了看,于是我们又继续跑,跑到菜地才喘了一口气。
“咋回事,三娃子他妈咋会知道的?”刚一停下,天财就问道。我和猛子面面相觑,这谁能说清呢?计划是如此周密,涉及的人又只有我们三个,如果说,有谁泄密的话,那也只能在我们中间了。猛子看了看我说道:“我反正没有对谁说,我想咱三个谁也不会说。”“那三娃子他妈咋会知道的?”看来,是需要我表白一下了:“我也没有给谁说,我就是去了喜子那里几次,但也不会给他说啥。”“你和喜子没有提到三娃子?”我觉得天财问得很怪,我和喜子在一起是不可能不说三娃子的,但也绝不会向他透露我们的计划。勐子也说:“毛毛是咱的间谍,能给喜子说什么呢。”“那就怪了,三娃子他妈咋会知道的?”就目前来看,也只能是喜子了。也许我在某些方面不慎,被喜子看出了破绽,但是喜子又为什么这么做呢,把三娃子打了对他有什么不好呢?看来喜子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于是我把和喜子接触的过程在脑子里滤了一遍,觉得也没有什么引起他怀疑的地方。以前我们说起三娃子总是极尽诬蔑,现在呢,点到为止,避免把他作为一个话题议论不休,甚至有时还对他不屑一提。喜子就是再有心机,又怎么能想到这其中的奥秘呢?但是猛子却说:“说不定上一次三娃子他妈要砸你,就是喜子告的密。”我猛然想起,那天喜子也在场。唉,人哪,真是捉摸不透!不过仔细想想,喜子和三娃子、和张凤莲始终都是一种谄媚讨好的关系,他很有可能是借此巴结张凤莲,但是,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也许巴结就是巴结,也并不想得到什么。总归,张凤莲目前的地位还是有人巴结的,尤其是喜子这种人。
天财说:“现在也不管这些了,说说下一步咋办呢?”勐子说:“咱又没打三娃子,怕什么,各回各家睡觉。”“你还回家睡觉呢,”天财指着勐子说道:“说不定三娃子他妈正带人抓咱们呢!家是不能回了,叫我说,你俩都跟我走!”“跟你走,到哪儿去呢?”“到俺老家去,呆上半个月再回来就没事了。”“跟你去你老家!”我和猛子望着天财问道:“咱们又没有一分钱,到哪儿吃什么?”“唉呀,回俺老家还怕没有你俩吃的。”天财不屑地说道:“俺奶养了一窝子母鸡,一天下的蛋都吃不完!俺奶还种的菜,俺小叔还种了两亩地。反正,俺那儿要啥有啥,不像咱这儿,现在是啥也吃不上!”也是,现在城市反倒啥也没有了:生活资料奇缺,打个酱油也得排好长的队,有时排到跟前也未必能买上。我常常是挎着菜篮,一大早就赶到菜市场,为了买一斤豆腐,被踩得满身是泥。有一天我对奶奶说:“不吃菜也可以活。”奶奶却说:“现在和刘振华围城也差不多了。”我不知道刘振华围城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现在,除了红薯咸菜就是苞谷面发糕和玉米糊糊。因而猛子问天财:“你老家真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唉呀,我还骗你不成!不信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好了你再回来呀。”也是的,去看看,况且现在后果是什么,还难以预料。最主要的,是奶奶会受到牵连,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但是我走后奶奶会怎样呢,她肯定会因对我的思念而日夜不眠?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抓我们已经成了头等大事,奶奶的压力也许会小一点儿。于是我对天财说:“跟你走可以,我得回去给俺奶说一声。”“哎呀,你还说呢!你看,你家好象来人了!”天财向我家的窗户一指,屋里灯火通明,传来了阵阵人声:“你娃到哪儿去了?”奶奶矮小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她的声音很小,有点惊恐还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我更想回去了,但是天财拽住了我:“你现在回去干什么?你就跟我走,你不在,他们把你奶也咋不了。走吧!”谁知猛子又闹了起来:“不行,我也得回去,看看我家出啥事了!”“你家还不和毛毛家一样!不过你家有一大家人呢,有你爷你奶还有你妈你爸,你爸是个能人,会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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