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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端阳节四（第1页）

“你一个倡妇，谁羞辱谁！我哥人虽是粗了些，好歹是个良家子弟，总好过你，不清不白的……”浅碧绯红着俏脸，越说珐高声，也越说越不像。

“浅碧。”洛尘香喝住丫鬟，冷笑着打量起孟清莲，“我听说姑娘芳名清莲。想来是取意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古文。可依我看来实在是名不符实！莲子，姑娘想来是吃过的，就不知可曾尝过莲心没有，那阴森的苦味，恐怕要强过姑娘心中现下之苦。心中即苦又长于污秽，又迎着暑月的烈日开得清艳脱俗。反观姑娘长于富贵场、生于绮罗乡，从来不知愁苦，略一遭难便寻死觅活。亏得有脸以莲自比，我劝姑娘改名桃花的好。颜色姣好，却连一夜风雨都经受不起！”

孟清莲脸上血色褪尽，李裕的深眸掠过洛尘香柔婉的侧颜，透出一丝恍悟。

洛尘香无视诸人各异的神色，继续道：“日前，在赏春坊门前，你为了自己的清名，置幼弟生死不顾。我实看不过眼出言教训，自问是无愧于心的……”

“无愧于心！”孟清莲尖叫道：“你知不知道我一世的清名，被你区区数语毁得一干二净……”

洛尘香半点不让，厉声喝断，“你有本事、有骨气拿自己的命保清白，那才叫烈女。不顾别人死活，一味只要虚名，这叫无耻！”席上悄静无声，洛尘香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记响亮的耳光，训得孟清莲两眼发直，不待她回神，洛尘香又道：“你不是要寻死么？”手指着廊柱道：“这柱子一人都合报不过来，一头撞上去也就一了百了！我劝你，不要总把死啊、活的挂在嘴上，叫人听着心烦！”

“尘香这话说的对。”姚重华冷声一笑，向小厮们道：“你们放开她，看她要死还是要活。”

小厮应声松开了手，孟清莲却像被打断了脊柱一般瘫软在地。

“大官人。”洛尘香鄙夷的眸光从孟清莲面上一扫面过，转头向李裕道：“似这般不明是非，自私自利，开口就要寻死觅活的女子，我是不敢收留，一个不好倒玷污了洛家的名声。大官人喜欢，只管赎了去！”

李裕垂眸看向是孟清莲，轻轻一叹，将她扶了起来，“蝼蚁尚且偷生。姑娘还应好自珍重才是。”

“是啊。”姚重华染了丹蔻的红指甲，轻轻地覆在孟清莲白玉似的手背上，“人活着才能有指望。你现下死了，就永远只是个倡妇。”最后两个字把孟清莲惊得身子一颤，猛地抬起了眸子，可其中却是一片空洞。

姚重华凝视着孟清莲眸中的死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孟清莲整个人的都垮了，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神情。就在一旁的李裕，却将姚重华的恶毒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心肠却不可谓不毒，打蛇打七寸。

孟氏一门自认亚圣之后，孤高自许，最重名节。

姚重华不仅将孟清莲逼入倡门，甚至还毁了她心中信念！

李裕心中纳闷，姚重华自小随父亲任职在外，孟清莲几时得罪了她，以至她下如此狠手。

“姐姐放心。”姚重华仍握着孟清莲的手，言辞诚挚，“我虽不便替姐姐赎身，然只要我在广信府一日，姐姐就只是献艺的清倌！”

洛尘香垂眸冷笑，姚重华这是要断绝了她的出路啊。她在一日，说得好听，问题是她能在几日？

孟清莲却像个活死人一般，一概不闻不知，任由老鸨领她退下。

趁此，洛尘香借口上药，领了浅碧下楼。

行出大门，临上车之前，洛尘香回首看了眼高高耸立的望江楼，不由心生感叹——自己可真是小瞧了姚重华，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心计！真是人不可貌相。

望江楼上的酒宴直至二更方散，姚氏父女坐在敞亮大车中，习习夜风吹散了父女二人一身的酒气。

姚慎先迟疑了好一会，忍不住开口道：“我费了老大劲，才请到李裕，就是为了让你能露个脸，你倒好，弄个洛尘香来，生生地抢了风头！”

姚重华原是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睁杏眸，直视着老父，冷声问道：“这又是罗氏给你主意，是不是？”

姚慎先被问得一愣，不敢则声。

姚重华从鼻子里冷哼了声，“父亲如今也是一府之尊了，行事怎么还如先前那般听人胡说。那李裕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巴结上了于朝恩。现下看着是显赫，父亲也不想一想，于朝恩到底是先帝亲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初登大宝，不好动那些老臣。过个一二年于朝恩还能占着漕帮帮主之位？漕帮是内府的钱耙子，又能监察各地官员，不用心腹坐镇，陛下能放心？何况，舅舅顶着安国公的爵位，咱们却去结好阉宦义子，传回京中还以为咱们生出了二心来。明春父亲任满回京，正逢后宫大选，舅父膝下可没有女儿。咱们即可借公府之势，舅父也可以百尺杆头更近一步。这，才是正途。”她姚重华要的可不是寻常的荣华富贵。

姚慎先被女儿训得无一言可对，姚重华檀唇微绽，接着又道：“至于洛尘香，倘或她真有本事勾住李裕，多一个助力也是好的。”

舅父再亲，与母亲终究不是一母所出。即便是同胞，也难保心肠各异。人啊，到底是靠自己稳妥些。

而洛尘香，一个能想到办大女户籍的女子，总不会是个庸碌之辈，就这几日行止看来也的确配做自己的棋子。莫说入宫，自己一但回京，父亲的差使，自己的前程，哪一样都要用钱来开路。

舅父固然会帮着自己，可自己的命运，总不能全然交托到别人手上！

“你这么说，为父就明白。”姚慎先点着头叹道：“我也是看着李裕长相、家世、年纪都般配才……”他话才说了一半，被女儿一记眼刀瞪断，“你少胡说，我怎么会与他般配。”

“是是是。”姚慎先应之不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他一介寒门仕子，若非娶了公府庶女，一辈子也莫想出人投地。妻子故后，不论是家中庶务还是政务，都是女儿在后边谋划。

别的不说，与公府的关系就比妻子在时更亲近了。也因妻兄安国公的保举，自己才做到广信府知府。

当日他觉着妻子本事，没想到女儿更有心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女儿的，总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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