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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是她的错。
他说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他头一次用那样安抚又坚定的口吻,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
他一直抱着她,走过青石桥,穿过小巷,步履很慢,像是怕惊扰到她,偶尔停下,会叹一声:“我说的,你听进去没?”
荆羡窝在他怀里,垂着眼,恍若未闻。
年少时,无数次幻想心心念念的意中人能温言细语地同自己说话,如今梦想成真,却为何这样煎熬。
细雨蒙蒙,落在脸上,似是代替眼泪。
她好像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曾经笃定的事实在一夕之间两级反转,叫她措不及防。
当年在病房里心如刀割的苦闷,无数夜里泪湿枕巾的痛楚,以及这八年无时无刻都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怨恨,恍若一把双刃剑,此刻毫不留情地反噬,沿着她的脊梁骨,自上而下,一点点刺入。
生生要将她剖成两半。
荆羡闭上眼,不受控制地再度回忆方才在早餐店听到的故事。
那位雨夜的少年,是怎样的心情,眼睁睁瞧着亲生母亲将他置于死地。他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生命流逝的那段时间里,又是否会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曾经发誓说要陪他到最后的姑娘。
这姑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打上负心薄幸的耻辱标签,他背负着那样的黑暗,却从未解释过只字片语。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容淮顿住。
长久未开口,她的嗓音有些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你宁愿我恨你,对不对?”
伴着话语,荆羡缓缓抬眸。
阴霾的云层挡住光,他的脸仍然清俊,那双总是隐含孤寂的漂亮眼里多了几分挣扎,他就这么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最终依然选择了沉默。
不知不觉间,再度回到那处小院落。
荆羡轻微挣扎,自他怀中落下,她走上前推开门。屋子里比离开前乱了许多,浴室的门半敞,门口丢了条半干的浴巾,沙发角落有匆匆换下的睡裤,此刻杂乱拧成一团。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洗完澡发现她不见后冲出房门的模样。大概是怕长久以来妥善保管的秘密被她发现,才会这样焦急。
荆羡垂眼,视线又开始模模糊糊,她盯着脚尖,不发一语。
那些重逢之后的纠缠片段不合时宜地跳出来。
雪夜在她家楼下的青年,等到眉宇间覆上落雪,仍然没有离去。
替她挡开热汤的青年,沉默着听完她说的狠话,苍白着脸,弯腰扶着椅背却无。
悄然搬至19层的青年,情人节深夜,亲手布置了花海,高烧昏迷之时,仍在梦呓着问她为何没去Z大。
在她不遗余力划清界限之后,在她带着报复恶意一次次重创他之后。
漫天风雨里,他没有半分犹豫,向她走近。
胸口的钝痛伴着每次心跳的频率,愈演愈烈,她的头愈发低下,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你原本……”
“对不起。”她哽咽着:“你原本可以同我说的。”
容淮看着她。
他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的姑娘,低着头,像个犯下弥天大错的囚徒,仓皇不知所措。
记忆里这朵矜贵恣意的娇花,笑起来能点亮星辰,活得天真烂漫,亦不知人间疾苦。她曾努力拉他出泥泞之地,在他阴暗肮脏的世界里,固执点亮每一个角落。
他从不屑一顾到沉沦深陷,只花了短短数月,而后再没办法脱身,成了她裙下最虔诚的门徒,心甘情愿追随着这道光。
可他妄图染指的天上月,眼下因为他的失误,褪去了骄傲,碾碎了脊梁骨,迷失在无尽的愧疚和自我怀疑中。
他的公主殿下,本不需要这样卑微。
他受过的磨难,尝过的冷暖,遭过的误解,在这一刻对比她歉然惶恐的眼泪,根本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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