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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家族私史 持子之手(第1页)

悠然醒转时,耳朵已经清亮,可以听见远方菜贩叫卖的声音,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意识有点蒙矓,我可以感觉到脸上和颈上的皮肤有点温度,阳光已经洒满榻榻米房间,晒得棉被暖烘烘的,还泛出一种像干稻草一样的气味。

但让我感到困惑的,是房间之外传来的嘈杂音,带着一种兴奋雀跃的情绪;我转头看旁边,看见弟弟紧咬着下唇,还沉沉地睡着,一切并无异样。很快的,我就从声音当中听出端倪,原来昨天深夜里回来的父亲一早带着两个姐姐和二哥出门去散步,他们显然一起到了某处豆浆摊子去吃了新奇的东西,哥哥姐姐们回来还兴奋地谈着豆浆与米浆的滋味,以及刚刚出炉的油条与我们平日买回来的冷油条有多么地不同。

等我明白了这一切,我突然发现我错过了一场盛会,平静、平淡、平凡家庭罕有的外食活动,以及那种我们平日渴望的与日常生活不同的不寻常性,竟然就发生在我睡梦之中,我竟然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让一件不寻常的事溜走了。我充满了悔恨与不公平感,我向父亲半是请求、半是抗议地说:「我也要去。我也要早上跟你去散步。」

父亲停下来,带着一种神祕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也许只有五秒钟,但那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父亲很少在家,我们都觉得他份量很重,从来不敢向他请求什么,其实我一开口就已经后悔了。但父亲只是静静地说:「如果你早上起得来,我就带你去。」

我不是一个爱睡懒觉或喜欢赖床的人,我平时并不是起得很迟,即使是错过幸运活动的这一天,我也不过是七点钟起的床,只比平日晚一点,而哥哥姐姐他们也才刚回到家,意味着父亲带他们出去也许不过是六点钟,我完全有能力可以赶上这个时间。

那个晚上,我带着一种警觉性上床,那是家里还没有闹钟的年代,唯一能做的事是拴紧内心某一个看不见的发条,期望它在预定的时间可以叫醒你。正当我觉得忽睡忽醒,昏昏沉沉,内心突然一惊,我跳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微亮了,我爬出蚊帐看钟,还差一分钟就是六点整,时间和我内心的设定完全相同。我火速披衣起床,冲到厨房,看见在昏黄灯光下烧饭的母亲,我急急地问:「阿爸呢?」妈妈看我一眼:「出去散步了。」我急得快哭出来:「走多久了?」厨房的炉火噼哩啪啦地响着,照映着妈妈额头上的汗水,她好像无视于我的焦急:「大概十几分钟有了吧。」

我跑出门外,看到整条街空空荡荡,杳无一人,根本看不出父亲出门的方向;冲回到房里,确定哥哥姐姐他们都还在睡,可见父亲是一个人独自出门的。我坐在窗前,看着天上云彩流动,心中充满懊悔,为什么我没有再早一点起床呢?父亲又为什么不肯叫我一声或等我一下呢?

到了七点钟,父亲散步回来了,家中其他人也纷纷忙起来了,准备上学的都在吱吱喳喳地慌乱着。我还没上学,这一切忙碌与我无关,我只能在一边旁观着。父亲并没有和我说些什么,偶而眼神与我相会,也只是微微一笑。一直到哥哥姐姐们全出门了,父亲才转头轻声对我说:「明天要早一点呀。」

到了夜里,我咬着牙像是发誓一样,把内心发条上得更紧了,「明天我一定要天不亮就起床。」夜里可能也睡得不是很安稳,不断做着又快又急的梦,梦里头情节支离破碎,又不断有各种背景声响,最后一个梦有着鸡啼的声音,我内心突然像是门打开一样,觉得这不是梦境,我立刻醒坐起来,果然那是邻居公鸡的啼声,天色完全是黑暗的,只听见厨房有微微的声响,妈妈应该是起来了。

我走到厨房,看见母亲正在升火,一阵烟正扑在她脸上,我走过去问:「阿爸起来了吗?」妈妈回头看见我:「起得这么早?」停了一下又想起我的问题:「但你阿爸出去了,他今天比较早。」

我不敢置信地回到客厅,看着挂钟明白写着五点半不到,天光还像深夜一样是深墨色,只有东方微微有点浅蓝的颜色。我有点泄气地坐在椅子上,父亲还是比我更早,而且也无意等我,尽管我已经比所有的小孩都早起了。

父亲回来也一样没看我一眼,整个白天他都出门办事,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约定是否还有效,而且,也许父亲一出门就是回到深山的矿场,再回来可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当天晚上父亲出现在餐桌上时,也许是他看穿了我期待的眼神,轻轻抛过来一句:「明天要再早一点呀。」

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更早醒来的办法,但睡眠是多么难以掌握的一件事,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睡眠控制着我,而不是我掌握了睡眠,只要一入睡,你永远不知道睡眠何时才会释放你。我想着这件事,内心觉得有点哀伤,我们能够控制的事何其稀少,控制我们的力量又何其之多。而那些比较有控制力的大人,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我好像昏昏沉沉睡去,又好像在睡梦海洋上漂流,载浮载沉。突然间,我又完全惊醒了,四周都是黑暗包围,也都是沉睡的气息,没有一丝要天亮的意味,我不能确定这是十二点、还是早上两点,或者任何其他时间。但此刻我的耳朵似乎无比清明,我几乎可以听见客厅挂钟钟摆摇晃的嘀答声,我甚至觉得自己听见隔壁鸡笼里公鸡梳理羽毛的窸窣声。最后,我听见客厅的挂钟敲起钟来,当,当,当,当,敲了清脆的四响,所以这是早上四点了。

我在被窝里保持躺卧的姿势,觉得内心无比清醒,我决定用这样的状态等待天亮的来临。没多久,我听见父母亲的房里有声响,然后我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较为沉重,所以应该是父亲的脚步声了。我听见脚步声走往浴室,然后我听见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我又听见漱口的刷牙声。

我偷偷在被窝里套好衣服,轻巧地滑出被窝,我蹑着脚走向浴室,等在门外。不一会儿,里面的水声停了,父亲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我站在他面前,有点怯怯地说:「爸,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父亲似乎不感到惊讶,他笑了笑说:「现在还早,我们可能要再等一下。」

我坐在客厅等待,父亲回房去,房间里又安静了。不久后,妈妈倒是先出房来了,她的头发已经梳好,衣服也穿整齐了,她看见我,笑了笑说:「今天起得这么早?」然后就往厨房去了。

再过一会儿,父亲也装扮完毕,他穿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装裤,外面加上一件绣有「台湾电力公司」字样的蓝夹克,脚上是他那双每天擦得亮晶晶的皮鞋,手上还拿着他的登山拐杖。他似乎心情很好,带着笑容,也不多说,看了我一眼,就往门外走去,我赶紧起身跟向前去。

出门之后,父亲往左边走去。我们家门前就横亘着繁忙的省道,如果向右走,我们就会经过邮局,还有邮局隔壁的包子店,再向下走就会到达市场,但我还太小,从来还没有被允许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向左走,不久之后就是这一排有着骑楼房子的尽头,我们就会走到两旁都是田地的路上,再过去,那是哥哥姐姐上学的七堵国民小学,那也是我尚未被允许前往的地方;再过去,那是我从未能想像的世界了…。

父亲和我两人往远处走去,街道尽头就是农田了。

我们走在铺着细砂石的人行道上,中央则是铺有沥青的车道,偶而有载运货物的卡车呼啸而过,掀起一小阵旋风尘沙,小石头则在我们脚下发出轻微的滚动摩擦声。道路两旁放眼看去都是一片片种植稻米的农田,道路与田地之间有小小的灌溉沟渠,清澈的流水不断淅沥淅沥地响着,与尚未平息的虫鸣声相互应和。远方天上才刚露出一点亮光,天色还是深沉的蓝黑色,空气冷洌,扑面有微微的刺痛,路边的野草上仍然可以看见白色粉末般的结霜。

我瑟缩着脖子,有点感到寒冷,但又害怕赶不上父亲的脚步,不敢流连周围的景致,只能勉力大跨步前行。两人默默走了好长一段路,父亲看我缩着身子,问了一句:「会冷吗?」

我急忙摇头,却又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好像招供了自己的言不由衷。父亲伸过来一只大手掌,在我右肩上揉搓着,又像是嘉许的鼓励,又像是取暖的按摩。我一方面不能确定他的用意,同时又觉得有点不能消受他的力气,再走了几步路之后,我悄悄把肩膀放低,轻轻技巧地滑出他的掌握,然后退后一步跟在他背后。父亲也没特别的反应,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

父亲的路线是固定的还是随兴的?我也不得而知。我们走了一段马路边上,后来又转进田里无铺设的小土路,最后又走进一个树林茂盛的山坡地。父亲拄着登山杖,健步走在前方,此刻的我才五岁,从未走过这么遥远和这么变化的路途,我已经觉得腰间和小腹都有点疼痛了。在山坡一个转弯空旷处,父亲停了下来,指着树下一块大石说:「累了吗?坐下来休息。」

那是山地转弯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可以看见远方的稻田和街道。父亲额头也有汗水,他掏出一条毛巾来擦拭,一面还挥动手臂,好像希望舒活更多的筋骨。我坐在石块上喘着气,一面觉得胸口的闷气逐渐舒缓,一面发现空气已经不再刺冷,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也不知何时已经在远方地平线上冒出头了。

父亲兴趣盎然地打量着我,好像想着什么事,我对自己的体力不继感到有点羞惭,但父亲突然说:「下山吧,我带你去吃豆浆。」

我们沿着原路下山,好像换了一条小路穿过田地,我不太能确定那是不是原来的路,天已经亮了,景观也都好像换了一副颜色,田地里也有了更多生机,我可以看见农舍旁有鸡只走来走去,我也看见田边的野草开出了紫色的小花,也有一些蜻蜓在圳沟上盘旋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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