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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依次排开,在各自的垄上锄草。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还没有动手,张hong堡心里就发怵: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发怵的不光是他一个人。而是大家都发怵。当然,也有鬼精灵的,等连长一不注意,倒拿锄把,管它是草还是禾苗,拖着就走。到了前面没有人的地方,人躲了起来。但是这一招数,往往很难骗过连长的火眼金睛。大强子就干过这么一回,被连长臭骂一顿:
“你这是干的什么玩儿?这是人干的事儿不?都像你这样,北大荒还能打粮不?我看净剩收草了!回去!滚回去!回到原地返工重新再来。下次你小子再敢这么干,非得开会批判你!你这是欺骗毛主席,你知道不?……”
夏天,在田间劳作,头上顶着炎炎的烈日把人晒得头昏眼花、汗流浃背,锄禾的人们最盼望的就是能喝上水。然而在离屯子十几里地的大田中,想喝口水竟也成了奢望:从天一亮就下地,一直干到天快傍黑收工,就硬是没喝上一口水!中午,食堂给地里干活的人们送饭,送来的是馒头,炒菜,没有汤水或稀饭之类,也没有水。
在北大荒野外劳动,最可恨的是小咬,这种小咬特别多,整天嗡嗡地围着你转,赶也赶不走,一天下来浑身被小咬咬得痒痒的。
当开始锄第二遍草的时候,也是夏锄最艰苦最劳累的时候。庄稼苗此时已经长到膝盖高了,清晨的露水挂满了庄稼苗,还没锄进多远,裤腿就被苗上的露水全打湿了,连鞋袜也是湿泸泸的。泥土灌进鞋坑里,成了泥浆泡脚,不一会儿两只脚就磨的生痛。等到日头一上来,地里就成了大蒸笼一样,一丝风也没有,浑身的汗水散发不出去,又闷又热,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因为口渴难耐,感觉就度时如年。
一次,张hong堡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等锄到了地头歇晌时,旁边的老农工问:
“还想不想喝水?”
他登时眼珠子都快要出来了:
“咋不想呢!哪儿有水?”
“跟我来。”
老乡带着他来到离地头不远处的一片荒草甸子。看看那片荒草甸子,也没有水坑水洼之类的,张hong堡正在纳闷,只见老乡拨开一把野草,地面露出巴掌大的小水坑,里面汪着一捧水,原来这是一个陷进泥里的牛蹄印,泥里的水都渗出来聚集到牛蹄印的小坑里了。虽然蹄印坑里的水,颜色是黄褐色的,倒也清亮。
“这水能喝?”
“能喝!”
老农工说着趴下身去喝那牛蹄印坑里的水,喝的差不多了,站起来,抹抹嘴对张hong堡说:
“我们渴了的时候就总喝这个,啥事也没有,总比没水喝强。”
他说完又拨开一把野草,露出另一个牛蹄印坑,也是汪着一捧渗出来的水。张hong堡犹豫着望着那汪水,最终还是小心地含了一口,那水说不出的一种苦涩,水在嘴里打了几个滚儿,总算是咽了下去。
在离连队基地不远,有一个大水泡子。长约两百多米,百十来米宽。那里的水很干净,又清又凉。下工之余,知青们会三五成群的到那里去游泳、洗澡。
一天下午,北京的两个知青叫上二狗和张hong堡去洗澡。这里真美啊!晚霞映照着水面上,不远处的鸟儿悠闲的盘旋,不时的俯下身去戏着水,淡红的太阳将最后一抹绚丽的余晖从西边徐徐的落下,一轮明月就要升起,黄昏来临了……
那三个人说着笑着都下去了,张hong堡拿开搭在肩上的旧毛巾,脱掉那件汗津津的背心,还有宽大的裤子,穿个裤衩正准备下,水里的三个人喊起来:
“宏堡,你磨蹭啥呢?快点儿!咋还穿着裤衩儿?”
“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嘛。瞧瞧我们,多敞亮。”
“还穿什么裤衩儿啊?真是的。”
张hong堡让他们说的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改造的还不够,但是,他终究没有做到像他们一样。
水很深,很凉。他没敢太往深处下。躺在上面,可以看到远处那一大片绚丽的晚霞的倒影。黄昏中的水面上吹来了流溢的清风,飘散着温馨的诗意,旁边的白桦林中透出了清新的气息,归了巢的小鸟还不时传来窃窃私语,这里仿佛是人间仙境一般。
一九七零年一月十三号的一天下午。
张hong堡他们正在六号地“归场”,就是用拖拉机拉着大爬犁,将被雪盖在地里带秸秆玉米归到地头,便于脱谷。突然,一个人大声喊叫起来:
“快看!大家快看!”
沿着这个知青手指的方向,大家看到分场上空浓烟滚滚。
“坏了,肯定是分场着火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着的火!”
“我们快回去救火吧!”
大家七言八语,急急忙忙摘下拖拉机大爬犁,挤在拖拉机驾驶楼里和站在后面的连接板上往分场赶,上了分场大路坡上看到是修配厂着火了。
开始,修配厂里烟火弥漫,大家不顾一切地冲进去,里面装着六台正在冬修的拖拉机和上千件零件,他们非要抢出来,因为那是国家的财产!
后来,火借风势卷着浓烟,吞没了整个修配厂。修配厂房盖顿时塌架,火势窜的更高。压在下面的知青喊着、叫着从大门和窗户往外跑,大车排跑出来的人说,在他们身边救火的李国华没有出来。分场的领导阻止知青继续往里冲。实际上已经进不去人了。有的人分头去宿舍、食堂等地去找,是不是李国华去了别的地方,结果没有。
救火的主要是上夜班的一连、二连知青和后勤连、食堂在家的人员,大约有一百多人。但是分场救火设备一点没有,只靠知青用脸盆、水桶从井里搖水救火。当在外干活的人们陆续赶回分场救火时,火已经基本被扑灭。
知青和当地的职工、老乡用手在发烫的瓦砾中挖着、寻找着被压在瓦砾下面的人。
大约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在瓦砾中挖出一个人,无法辨认。在他的衣服兜里发现领工资的名章,确认是鸡西知青李国华(当时是大车排的政治干事)。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已经烧的卷曲在一起。
在场的人都哭了!有几个与李国华熟悉的鸡西知青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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