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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舰队做了这么久海上生意,手上不会没有积蓄吧?我相信姑娘是个明白人,了结令兄的事,需要的是力量,这天下还有什么比银子更有力量?当然,你可以认为我是在诈你,或者认为我是想要骗你的钱,所以你可以选择不付钱,或是想想再说。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等到我的女人一来,看到你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打翻醋坛子的话,我们都要倒霉。”
女子紧瞪着范进,一语不发。看的出她内心异常纠结,太阳虽然不毒,但是天气很闷热,时间不长,女子那白皙的额头上,就沁出一层汗珠。她用袖子胡乱地一抹,又解开了上衣的盘扣,露出修长的颈子,骂了一声,“这老天爷,简直是不给人活路了。”
眼前的茶抓起来一饮而尽,还没能解渴,索性抓起茶壶向嘴里灌,半壶水喝下去,她才把壶放下,看着范进道:“你要多少钱,才能办成这件事?”
“不,我必须纠正你一个错误,不是我要多少钱,而是这件事需要多少钱。谋逆,海盗,这都是死罪,而且招安这件事,即便是巡抚,也不能一手遮天。毕竟两广总督是最大的,没有他点头,事情怎么做的成?”
林氏看看范进,“那这么说来,似乎范公子就变的没这么重要了,那小女子为何要通过你来办这事,而不是杀了你给大哥和相公报仇,然后自己去找两广总督?”
“因为你杀了我,就意味着和官府彻底决裂,不管你再想找谁,这事都办不成了。我好歹可以在巡抚面前说话,而巡抚和总督是同年……这种文人的关系你们做海盗的不懂。我给你举个例子,就好比两个人结拜,你跟把兄有仇,只好找把弟为你说情一个道理。再说你想找两广总督又哪来的门路呢。当然,像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子,如果想疏通关系的话,倒是有一条终南捷径,只要你解了身上所有的扣子,就能找到人为你奔走,就看你自己肯不肯了。”
林氏听了范进的恶意揣测不怒反笑,“范公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开不起这种玩笑?你这就错了,我们海上女儿不是被男人摸下手就要死要活的小家碧玉。为了一顿饭,或者一口清水,连命都可以拼,身子又算什么?如果真把我逼到那一步,你说的那条路……我会考虑。不过我听说殷总督是老头子?还是算了吧,我找男人也得找个年轻有力气的,找老头没意思。所以还是听你的意见比较好,我出钱。”
“姑娘能这么大方我就放心了,招安跟做贼就不同了,想要做大明子民,先就要学会忍气吞声。像是姑娘这等样貌女子,少不了有官差胥吏,想要在姑娘身上讨便宜。即使不敢真个动手,口头亏总是要吃的,姑娘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他日和官府打起交道来,才有几分把握。”
“多谢范公子提点,既然我过了关,那我们就可以谈钱了。我有钱,有一大笔钱,但是这笔钱是我们林家舰队的公费,大哥当初嘱咐过,这笔钱是为了汉人海外立国所需的经费,不许为私人原因支用一文。不管我们舰队有多困难,都没动过一文,现在为了大哥,我顾不了那么多,就得把这笔钱拿出来用。可是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想要吃下这笔银子,我宁可拼着命不要也会对他不客气!”
范进朝着林氏一笑,“大姑娘不用把话说的那么死,不如先说说,你们手里有多少钱?是金银还是货物,这些说清楚,其他才好谈。”
招安的提议于林氏而言,可能是其所能想到的惟一求生途径。毕竟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种思想在绿林里很有些市场。再加上这个时代水浒传颇为流行,也难免影响海盗的想法。可是正是这个提议,却给了范进灵感,让他意识到,不管是为了自己飞黄腾达还是为了平安,这件事自己都该参与进去,做些手脚。
想办法骗过这个女人,从这离开后报官抓人,当然是个选择。但那样做就能一了百了?南澳岛上还有上万海盗,有一就有二,将来如果再有人来找自己麻烦,是否还能像这次轻松过关,就在两可之论。这个隐患,必须要排除。
除了这一点,招安一事做成,对自己的好处,也是范进决定参与进去的重要因素。
人的玉望是个无限扩张的魔鬼,曾经的范进只想要中个功名,可以免掉赋役,再靠着一笔田地当个逍遥自在的小地主。可是自从结交的圈子到了巡抚这个级别后,耳濡目染尽是高层的社交与享乐,乡下地主的生活,已经不能让他满足。
像是小院里和梁盼弟那样胡天胡帝自然是好,可是如果有机会,他还是希望挣一处大宅院,发一笔横财,让自己的母亲像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封君一样阔气,自己女人可以穿金戴银,不用再从事劳动。再者,查抄洪家的经历也让范进意识到,总得需要足够强的靠山或是权势,才能保住自己拥有的一切,否则手里的财富不知哪天,就成了他人的功劳。
招安……是解决这个麻烦的机会,既可能把这些海盗抹去,也可能成为自己的登天梯。这件事做起来会很麻烦,过程里也会有危险,可比起回报来,他相信,这些付出都很值得。
要招安,首先就需要银子。殷正茂贪财与他的有能一样,名满两广,凌云翼挥金似土,对于这两人而言,金银财宝都是多多益善。如果可以搞到一大笔钱,这两人一定会欢喜,而自己,也少不了可以得到酬庸。能打动督抚疆臣的数字,不会是小数目,也只有林凤这种大盗,才有可能拿的出来。
自泰老翁到林家兄妹,他们做了多年海盗,手上肯定有一笔积蓄。但是这笔积蓄的方式和掌握力度则说不好,毕竟眼下林氏舰队内部也不稳定,如果积蓄落在外人手里,这件事就没法谈。是以,在推进这件事之前,范进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笔钱的存在,其次就是这笔钱的具体数目。
林氏道:“银子肯定有,至于数字……我现在不能说,财不露白的道理范公子也明白,我把银子说出来,官兵起了觊觎之心,那不是自己惹祸上身?我可以先交个底,范公子一听,就知道数字不会少。你们读书人号称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对南澳岛这个地方你了解多少,知道不知道那里有个太子楼?”
范进点点头,“这个地方我知道,当年南宋的皇帝被蒙古人打的没地方去,以海为家,曾经拿南澳当过据点。宋末帝赵昺是当时皇帝的弟弟,两人都是小孩子,眼看蒙古人打过来了,宋朝就要亡国,小孩子生不出儿子,就只好把自己弟弟也就是赵昺封了太子,免得皇帝死了国家没人继承。而赵昺住的地方就被称为太子楼。”
林氏点头道:“既然范公子知道太子楼,那就好办了,我就问第二个问题,范公子可听说过太子楼藏金的传说?”
“传说当然听说过,说是当时赵家君臣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虽然是自己最有把握的水战,实际也是有输无赢。为了将来翻盘,就把一笔巨款藏在南澳,以便以后招兵买马之用。但传说只是传说,哄小孩子睡觉做故事讲可以,真要是信,那还是算了吧。当时他们君臣一败涂地,元帅背着皇帝跳海,哪还有人有希望复国?何况连逃命都来不及,又哪来的时间设置迷窟,埋藏金银财宝。而且从他们败的狼狈模样看,也不像能留下多少钱的样子,留下些古董字画,到了现在也都烂没了,姑娘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林氏道:“范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宋朝皇帝是否藏了钱在南澳,小女子也不敢下断语。但是太子楼确实有一笔宝藏在,这笔宝藏的数字也绝对对的起这个传说。范公子说天大官司地大银子,那这笔银子足够买一个人不死,也足够买我们招安。大哥之所以有立国之想,就是因为我们发现了这笔钱。有了这笔经费,就足以维持部队,招兵买马,乃至自立为王,也并非是做梦。这笔金珠埋藏之处,只有我和大哥两人知道。大哥的为人,范公子应该清楚,就算你打死他,他也不会说出这些财宝的埋藏之地。只要朝廷愿意招安我们,我就把宝藏交出来。”
做出决定之后,林氏比之方才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她咬咬牙,“财去人安乐。官府求财我求平安,范公子请放心,这笔钱的数字,绝对可以让大人物满意。只要能把人放出来,你这个中间人也不会白费辛苦,江湖上讲道理,也要付人茶水钱,你这个调人不会白做,茶水钱我不会少了你的。”
范进道:“先不要急着说茶水钱,我只说那笔太子楼的藏金,即使他数目很大,你们又怎么把它交给官府?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现在南澳岛上,也不是你们两姑嫂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你们想挖银子,别人不答应又该怎么办?”
林氏道:“这没什么啊?我阿嫂虽然不能镇住场子,可是我大哥只要一回去,下面的人保证都听话。他一声令下,银子马上就会送来官府。”
“放了林凤,让他去拿钱……呵呵。”范进用一个微笑的表情做了答复,拿起扇子扇风,不再做回答。林氏过了半晌,见他还是这模样,似有所悟,脸色一沉。“你少看不起人!我们这些闯江湖的不是你们官老爷,说话不算这种事是不会做的,只要我们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大不了,可以让我到监里去换我大哥了。”
“如果你进了监,那就不是替你大哥,而是白搭上自己,当然那些狱卒会很高兴。女不入监听说过没有?我跟洪大安好歹也算乡亲来着,不能看着他的脸被这么扔在地下踩,你方才说的主意,我只当没听到。你也不用气,这么大的事,不会一次就谈成功,想要把事情办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事情。大家有分歧没关系,慢慢谈,谈到分歧消失,如果一开始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件事最后也是要失败的。现在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银子能否保证支付,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只要姑娘有这个诚意出钱,我就有办法把事情做到。”
林氏本来因为事情出现波折而有些难看的脸色,听他这么说,重又舒展开来。她看看范进,挑起了拇指。“小书生,你不简单,如果真的入伙,我保证在岛上有你一把交椅。就算你拿不动刀,就靠这张嘴也够了。”
“你夸我的事,不用急在现在,等回头有的是机会夸奖。这就好比做生意,一方面有了诚意,另一方面也会表现出诚意,这样生意才做的成。既然林姑娘愿意拿钱,我也给你点好处,让你和林凤见一面,你愿意不愿意?”
“当真?”
兴奋地林氏再次将身子倾过来,脸几乎贴到了范进脸上。“书生……阿不,范公子,你真能让我见到大哥?”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到,你又何必找我当这个过桥呢。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必须让我离开这院子。不管是办招安还是谈这件事,都需要我去谈,待在这什么都做不成。第二,你不能急,这种事不是着急的事。第三,你见到林凤之后可以难过,但不能冲动,否则害了自己别怪我。第四,把你们在官府的线人交出来……”
“不可能!出卖朋友,不是我们的作风。”
“朋友和大哥哪个比较重要,自己考虑清楚。再说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么?太天真了。你劫狱闹出那么大动静,尾巴是断不干净的,锦衣卫无孔不入,早晚会查到他们头上,无非是时间和成本问题。你不说也保不了他们一辈子,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都死。官府要的是太平,不是非杀人不可,也许只是让他们让出一些利益,也许只是敲打一下,但是如果你非不说,那你招安的诚意就很可疑了。”
看得出,林氏对这个问题很是犹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头上的汗擦了一层又一层,热的发燥竟是把上身蓝色袄子解开一半,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里面小衣的系带。她对这种杀必死显然不怎么在乎,没有害羞的神色,只喘着粗气,过了许久,她才对范进道:“我……可以给出一些名字,但你必须保证,不杀他们。”
“我保证不了什么,记住,你和官府不是对等的,是我们要,你们给,不是提条件。名字说不说随你,但是我们怎么做,你不能干涉。另外我还要加一个条件,给自己易个容,把脸弄的难看点,再有改掉随便脱衣服的毛病。否则的话,就会有一堆男人来脱你的衣服,相信我,这不是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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