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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出了新房,长信侯夫人和范五夫人站在新房外头,身后的丫鬟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红包。
“两位王妃见笑了,依着规矩讨个吉利。”这是闹新房得的彩头,长信侯夫人捧着洒金绘双喜字的红包,递给方佩仪和李斐一人一个,让着笑道:“宴席已备,两位王妃赏个脸,去席上坐一坐。”
两人拿着红包笑应。
范五夫人在后头散余下的红包,新房里出来的姑娘媳妇,都是晚辈,范五夫人给红包就随意了,一手一个很快发完,捉着范之玫走到旁边低声快速的道:“鲁育来了。”
之前范五夫人出去拦截泰宁侯夫人,泰宁侯夫人是威风惯了的,好一通撕扯,最后泰宁侯夫人气冲冲的折回,却把长子的长女,也就是泰宁侯府的嫡长孙女邓鲁育推出来,她不能来也得让孙女站出去晃晃人的眼。范五夫人想两府一向是同气连枝的,现在就是想把关系冷下来也不能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只能把邓鲁育带了来,嘱咐范之玫道:“安排在你边上,你照顾一些。”
范之玖乖巧的道:“五婶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一行人走出开满牡丹花的小院子,消瘦了许多的邓鲁育就和落在后头的范之玫并行了,两人一向是要好的,邓鲁育就对范之玫打退堂鼓,道:“何苦来,我是没脸见人的。”
泰宁侯府欺负寡妇门欺到了一块铁板,廖夫人安然的回到了扬州,听说正在变卖产业赈济陕甘的旱情,御史台的言官知道廖夫人这种义举,转头就弹劾起泰宁侯府,而邓鲁育早就被波及到了,原来定好的婚事,就被男方一句家风不正推掉了,现在来看别家男娶女嫁,邓鲁育打不起这个精神。
范之玫在心里叹一句邓鲁育的脸皮还不够厚,劝慰她道:“长辈们有架子,你有什么,你要是只会愁云惨雾的躲在屋子里,这脸一辈子找不回来。”
邓鲁育品着这话越发苦涩,低着头跟着范之玫走,落座之后,两人的位置就在李斐的斜角,李斐和方佩仪是单独有一张方桌,范之玫见自己的继母范二夫人捧着戏本请李斐点戏,那态度落在她眼里就是谄媚。
冲襄王妃谄媚有什么用,又不是一伙儿人,范之玫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边李斐翻着戏本,看到三请樊梨花这个戏,什么叫三请樊梨花?就是薛丁山误会樊梨花,把她休了,然后自己在战事中遇到了困难,就去求樊梨花襄助,如此娶了休,休了娶,薛丁山休了樊梨花三次,自然得请三次。
好好一个巾帼女英雄,被丈夫休了三次,还每次都原谅了丈夫,还每次都回来冒死救夫?李斐不喜欢听这个戏,也不准别人点这个戏,把这整一排戏曲目录从戏本撕下来。
大家都看着襄王妃点戏呢,就看见襄王妃的纤纤玉手,从戏本上撕下来一张纸,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再把残缺的戏本还给范二夫人,温和的笑道:“对不住了。”
范二夫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请你看戏,你把戏本子撕了,你是什么意思?范二夫人惊讶在当场反应不过来。
范五夫人上前救场,拿过戏本看到缺页,就知道李斐撕了什么,遗憾的说道:“王妃是不喜欢三请樊梨花,今天请的戏班子,最拿手这出戏了。”
“唱得再好我也不听。”李斐对着两位范家的夫人年纪就小了,赌气说道:“樊梨花是将门中人,美貌绝伦,智勇双全,文武兼备,这样的奇女子能没点儿气性,叫个一而再,再而三败军的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种戏我听不下去。”
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李斐撕了什么,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别人也罢了,李斐的父母是和离的,和离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只是休妻的体面说法,当年宣国公是把李夫人弃掉的,现在听不得三请樊梨花,是意味着什么?
方佩仪的膳桌和李斐相连,她叹一句道:“弟妹的气性也太大了。”方佩仪是真心为李斐着想的,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干什么,长辈们的事,晚辈就不要置喙了。
“不是我的气性大,是我见不得樊梨花的委屈。樊梨花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一刀一刀又一刀扎不进去,不,那也是血肉做的。”母亲是个刚强的人,从来不会把痛苦表现出来,李斐就要替她的母亲出来表一表,她的眼前产生了雾气,道:“捅一刀就是一个血窟窿,划拉一下溅出半身的血,樊梨花是伤了心的,远遁之人,伤得何其惨烈。这是说和好就能和好的,说一声请,她就出山了?薛丁山还休弃了樊梨花三次!”
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李斐继续道:“我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写戏本子的都是男人,他们没本事,就发梦着找一个贤内助帮着他们建功立业,能建功立业的女人他们又怕压制不住,就玩娶了休,休了娶的把戏把一个巾帼女婿英雄任意的搓扁揉圆,搓揉的没了脾气,就如了他们的意,偏偏还赞樊梨花胸襟宽广,以德报怨。看看薛丁山的胸襟,他还真配不上樊梨花。以德报怨?连圣人都说了,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樊梨花走了就走了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全场有些人被李斐这番言论震住,有些人细细品味之下些许动容,有些人囫囵一吞之后就急急的蹦出来,范之玫就是第三种人,她还一脸关切的样子提醒李斐道:“七王妃可别这样想了。就说宣国公和李夫人两位,早年就是因为一些误会不得不分离,照七王妃的意思,还不能破镜重圆了。”
“我在说戏呢,你是什么意思?”李斐原来还怀着伤感,立刻唬了脸道:“宣国公太夫人去世不满一年,父亲正守着重孝呢,你就想着我的父亲再娶?至人子之孝于何地?你要毁了我父的仕途吗?”
当官的人最重视守孝这一套规矩了,死爹死娘,一群人逼着人回去当孝子,空出来的官职有许多人等着填空呢,自然了,这期间娶妻也是万万不可以的,二十七月的孝期只过了十二个月,朱钦再怎么急切,他也只能找陈介琪的麻烦,缠李月是不能去缠的。
孝期要守规矩,李斐都为了蔡氏守了九个月,这种名声坏不得。
范之玖自以为抓住了李斐的把柄,却掉到了另外一个大坑,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等宣国公过了孝期……”
方佩仪在这个时候扔了一个茶盖在地上,清脆的一声,成功打断了范之玫越描越黑的言语。
等朱钦出了孝期,朱钦和李月就可以成婚?宣国公府和李家摒弃前嫌,重新亲密无间的联合在一起,对景王府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明显不是。李月的怨怼不消,朱钦求而不得,两家总有嫌隙,襄王妃出身的瑕疵就永远存在,这才是对景王府有利的状态。
范之玫被打断之后就冷静了下来,她也清楚李斐父母和好了对景王府没有好处,不过现在出了另外的纷扰,且已经把李夫人点了出来,范之玫就把攒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这句话总不会错。她先嗤一声,眉毛往上扬,脸儿一斜,道:“从来没有见过,王妃的母亲可以招赘婿的。”
那神态,妥妥的是不屑的表情,因为在外人看来,李月走的是两头撞墙的死路。
赘婚文书是五月十三递上去的,现在五月二十京兆府尹还压着这份文书没有盖上官印,照以往办婚书的速度,快则一天,迟则三天也下来了,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就意味着上头不允许李月招婿,那么李月弄的这一出,就是徒惹人耻笑了。
退一步说,上头允准了,赘婚文书合法了。本朝虽然允许妇人二嫁或是招赘,但是本朝不提倡这种行为,本朝是提倡妇人从一而终的,王妃的母亲没有招婿的,皇后的母亲,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现在襄王妃的母亲要招一个草莽,虽然陈介琪现在还是翊卫校尉,在泰宁侯府门口弄得惊天动地,他当了赘婿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据说这陈介琪还比李夫人小了九岁,这两个脑子抽风了要在一起,就算事成了也是毁了功名,毁了名声的,外人看来,看不到这里头一点儿好处。
“本朝的律法,还有皇室的宗法,也没有不可以!”李斐也知道这件事迟迟没有动静,是行得艰难,虽然母亲说过,让她不要插手,可是李斐怎么能忍心看着母亲一力承当呢,她今天是刻意在此挑事,疾呼道:“我的母亲膝下无子,为了避免晚景凄凉,身后荒凉,想以赘婚的方式延续子嗣,为什么要被人为难呢?”
在习惯了含蓄的社会风气里,男有情妾有意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尤其是两个年纪不小了,还是女大男小的,宣之于口只会得到别人的嘲笑,所以在赘婚文书里,李月也只字不提和陈介琪的感情,只能拿子嗣做个借口。
李斐抚着胸口,自责道:“可恨我不是男儿郎,可恨我已嫁做他人妇,我的母亲孤苦无依,想以赘婚的方式养儿防老,子又生孙,得到后世的祭奠,此事入情入理,有何不可为?”
李斐说得哀伤,眼神却是锋利,目光巡视过来一一质问在场所有人。
这一边都是女眷,只要不是存心和李氏母女,和襄王府过不去的人,都触动了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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