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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氏愤愤坐下,谁知董吕氏回座位时,用旁人都能听见的‘轻声’道:“可怜的孩子,明明是自己阿父在外头拿命博来的好衣裳好东西,每回我来,看见她却只能得旁人挑拣剩下的来穿戴。”
这话一出,葛氏以及端坐在末席上的一个女孩都涨红了脸,程少商揉着额头立刻想到‘葛氏这货一定污下程老爹给自己的东西了’,还不待她接着想,阿苎又按下她给二叔程承和葛氏依次行礼,葛氏已被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末席设了三个座位,程少商位于正中,右侧是还在红脸的那个女孩,左侧是一个白胖男孩,堪堪能好好用箸的岁数,二人俱是穿金戴银的富贵打扮,那女孩的皮肤浅蜜色,浓眉大眼,就是一股子无精打采的样儿,瑟瑟缩缩,好像日子过的比程少商还惨。
这时,仆妇鱼贯入屋,一一给各座上菜,家常小筵,一道焦香四溢的炙烤豚肉,一道冬笋蒸肥鸡,一道鹿肉汤,另两个腌渍的菜蔬,大人案上还有酒浆,程少商等三个就只有一壶新打的米浆,热腾腾香喷喷。
董舅父举起一个漆木制的双耳碗盏,朝程始道:“这第一卮酒我先敬外甥,这回能平安回来,都靠了外甥,我,我……”
程少商偷眼看去,只见董舅父与程母生的颇像,都是高大肥硕的架子,不过仿佛他最近进行了一段过于急迫的减肥,两颊皮肉松弛垂了下来;他十分惧怕程始,目光都不大敢跟程始正面对上,说话结结巴巴的。
葛氏闪了闪眼睛,轻笑道:“舅父怎地好像受了惊吓?自家亲戚,这么怕作甚。”
萧夫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北军狱里也太不讲究了,虽受了大人的请托暂缓处置,却当着舅父的面,将另外同罪的几个活活杖毙,舅父大约是吓着了。”
这话一出,董舅父连酒卮都拿不住了,其实程始领他出来时还特意请他一路经过各个刑室,里头鬼哭狼嚎,各种刮骨剔肉鞭打之酷刑一一入目,董舅父腿都软了,险些走不出来。
葛氏也不知如何接这话,董吕氏忙道:“还是多亏了将军,不然君舅还不知受多少罪呢。”一边说着,一边瞪了对面的自家夫婿一眼,董外弟连忙也举卮朝程始致谢。
董外弟有一个戏文里很著名的名字,董永,也生了一副戏文里常见的小白脸模样,眼神闪烁不定,面皮松弛,显是酒色过度;一边道谢,一边还偷偷瞧了萧夫人两眼。
程少商顿时乐了,心道董永同学难道以为别人都是瞎子,没看见程始老爹的眼珠子突成比目鱼了吗——为了这两眼,第二日董永同学就在路上被不明人士痛打一顿,卧床数月,此后再没进过程府。
瞪完董永,程始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舅父该享清福了,以后好好管置家中田地商铺,安闲度日就是了。”
董舅父急了,赶紧道:“这怎么成,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外甥这话就见外了,你在外头辛苦搏命,我怎好享清福,怎么也该帮衬……”
程始不耐烦听他废话,直接去看程母,显然这几日母子沟通的非常顺利,程母一拍餐案,重重道:“快闭嘴罢!我儿当初刚起事时怎么不见你打虎亲兄弟?我儿挣命时怎么不见你上阵父子兵?你少帮衬两把,我儿还容易些呢!”
董舅父惊异的看着自家老姐,道:“阿姊,你,你……”
他看了程始夫妇一眼,很想说‘阿姊你若无我的帮忙怎么斗得过你新妇’,可当着人家的面怎好直说,他眼珠一转,笑眯眯道:“阿姊你是体贴弟弟,不过外甥和外甥新妇终日忙碌,姐姐您日常想听些趣事,谁来跟你讲。”
程母面无表情道:“以后我闲了,叫侄媳进来说话就是,你们父子到底是男丁,这一府的女眷,进进出出也不方便,以后没事少来。”看了看在旁服侍箸匙的胡媪,又补充道,“家里有事也叫吕氏来说,总之你们别来了。始儿这官秩要升上去,家里也得讲些规矩,总不能跟在乡野时一样,随便什么事小舅父大兄弟就往家里乱逛。”
董舅父张口结舌,瞪了儿媳吕氏一眼,面目狰狞的骂道:“你这贱妇,你跟阿姊说了什么!”董永也一下立起,撸起袖子要去掌掴吕氏,坐在一旁的程始身形未动,伸一臂拽下董永,也不知怎么一转一按,将董永反臂压在地上,然后另一只手微动,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董永脸上立刻肿如猪头一般。
程始冷冷道:“这是程家,轮不到你耀武扬威。”森森的看了一眼董舅父。
程少商心道这可真是亲母子,一个两个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一点也不婉转。
席上众人神情各异:程母转过头,装作没看见不在意,程二叔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是真没看见也真不在意,董舅父被程始看得浑身发抖,董吕氏以袖掩面,嘴角却微微翘起,萧夫人若无其事,只有葛氏和末席的两个孩子看得目瞪口呆。
萧夫人抿了一口酒,优雅的放下,道:“舅父和外弟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都由你们做主了呢。”转头对吕氏温和道,“君姑平日寂寥,你多来走动,陪着说说话。”
董舅父知道了程始夫妇的打算,立刻伏地大哭道:“阿姊你不管弟弟了,难道阿姊你忘了阿父过世前你答应过什么了吗?你对得住阿父吗。”
区区小计,如何能逃过萧夫人的谋划,程母早就被胡媪教过了,她反嘴道:“我哪里不管你了,如今你穿的是织锦细棉,吃的是鸡鸭鱼肉,进出都有奴婢使唤,阿父在时哪有那么好的日子,可比以前舒服多了。我哪里对不住阿父了?”
董舅父结结巴巴道:“可阿姊你们绫罗绸缎,过的更……”
“更什么更?!”程母打断道,“程家如今的好日子是我儿血里火里搏杀出来的,跟你有什么干系,当初你若肯出力一二,现在也能过这样的日子。”
董舅父眼泪都出来了,愤愤然:“阿姊你自己穿金戴银,弟弟就只能过得比农家略强些的日子么?”程少商已在听的后面大乐,心道只怪你们董家起|点太低,进步的空间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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