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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卖掉陈标的时候,照旧把锅推到“朱元璋”身上:“儿啊!我和主公说了要他保密,他嘴上说着好好好,立刻就为你扬名,还说是为了你好!”陈标信了。陈标他又信了陈国瑞的鬼话!甚至还在安慰陈国瑞!“爹啊,主公大概以为臣子做了好事,就应该宣扬出来,这也是给咱们的恩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受着就成。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和主公生出芥蒂!”自从陈标知道自家已经在朱元璋的船上下不来后,一改老怂恿自家老爹跑路的作风,开始劝说老爹忍耐。大明皇帝已经变成大明王,离洪武大帝越来越近了,能不忍吗?围观此事件的几人都对披着陈国瑞马甲的朱元璋感到特别无语。朱升和季仁寿正式加入朱元璋阵营比较晚,看到朱元璋这一番举止非常震惊。朱升问道:“主公,你现在把一切都推给你自己。未来标儿知道你身份后,你想好怎么安抚标儿吗?”朱元璋背着双手,仰望天空:“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的我解决。”朱升:“……”主公你真厉害(贬义)。季仁寿再次明白,为什么他的师弟刘伯温每次提起朱元璋时,眼神都略带嫌弃。主公,你真的非常很厉害。这厚脸皮和连未来的自己都坑的心机,真的非常适合当皇帝。不过陈标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和内卷之王常遇春一同被将领们“记恨”。既然自己已经入局,那就把水搅得更浑。陈标当即和笔友大明王写信,说“事功”和“德教”应该齐头并进,只会做事不修道德可能会成为做事很麻利的坏官。所以,主公,你明白的,几位大先生不编点思想道德教材吗?写通俗易懂一点,也可以作为识字教材之一啊!朱元璋深深赞同,朱元璋麾下的文人更是赞同无比,对陈标本就高得离谱的好感度,再次突破了天际。季仁寿哽咽:“好孩子啊,真是清醒的好孩子。有如此认知,他定为圣明君主!”朱升叹着气点头,彻底对朱家父子归了心。仅凭这句话,他对朱元璋所推行政策的诸多不满,也能释然了。朱元璋担心叶铮会不满,特意把陈标的信和自己解释的话一同寄给叶铮。叶铮看到陈标的主张,不但没生气,还拍掌大笑。“谁说我事功学派只修事功不修道德?我们只是更注重结果,而道德教化也是我们需要追求的结果之一。”叶铮笑道,“标儿真是越来越令我惊喜。陈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陈麟服气道:“小军师小夫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是麟轻视了。”陈麟是叶铮三位入室弟子之一,永嘉学派代表人物止斋先生陈傅良的族人,擅长商贾、税收等事。叶铮的三个弟子不知道陈标的真实身份。叶铮早就想让陈麟跟随陈标,陈麟因为陈标的年龄不太乐意。他们此番出仕,自然想跟随将领身边搏一搏功劳,在仕途上有更大的成就,才能更加自如施展自己的才学抱负。即便陈标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现在不去立功,而是跟随一小孩过家家,怎么想都很奇怪。叶铮并不辩驳,只让三位弟子自己考虑。若他们哪一日想要跟随其他人,无论是陈标还是其他将领,叶铮都会帮他们争取。叶铮让三位弟子跟随陈标,并不是存了提前接近太子的心思。以朱元璋麾下文臣缺乏的情况,他的弟子在朱元璋当皇帝之后,只要自己能稳住,未来前途都不可限量。就算陈标继承了皇
位,也会继续重用他们,不需要他们特意讨好。只是陈麟所擅长的正好也是陈标最擅长的,叶铮为弟子着想,希望弟子能跟随陈标学习。叶铮也给其他学生找好了目标。擅长谈兵说剑,屯田兴兵的大弟子陈启继续跟随常遇春左右最为合适,推行井田制和劳动改造营的过程一定会让陈启学到更多的东西。更擅长学术理论研究的三弟子薛知默,陈启准备找机会让其回应天,跟在季仁寿身边学习。季仁寿精通《易》、《诗》、《书》、《春秋》四经,人称“四经师”。跟随季仁寿学习,薛知默一定能在理论知识上更上一层楼。只是薛知默年少气盛,对季仁寿朱子门生的身份有些抵触。叶铮也在等待薛知默自己想明白。若薛知默自己不愿意也没关系,自己也能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叶铮和常遇春打了一声招呼,让陈麟带着自己的书信回应天。应天正缺文吏,主公肯定会将陈麟留在身边。至于陈麟能不能被主公信任,得知陈标的身份,成为陈标的“家臣”,就看陈麟自己的造化了。常遇春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不会阻拦下属上进,十分爽快地放陈麟离开。只是他有些疑惑:“叶大先生不回应天吗?制定道德规章之事,叶大先生不去争一争?”叶铮笑着摇头:“不争,也不需要争。”常遇春见叶铮在打哑谜,立刻闭上嘴。他很头疼这些文人有话不好好说,非要拐弯抹角让人猜的性格。每次见到叶铮打哑谜,他都懒得再问了。反正如果是需要他得知的事,叶铮见他不询问也不想猜,总会直白地告诉他。常遇春已经和叶铮配合出了默契。叶铮这哑谜确实没想让常遇春询问。常遇春虽然已经得知了陈标的身份,却还没有看过天书。所以叶铮不会告诉他,主公若要进行思想道德教育,大概率会从天书中截取片段。他没有想错。朱元璋把天书捧了出来,让朱升和季仁寿仔细研读,把大白话改成文绉绉的骈俪字句。朱升和季仁寿差点吓傻了。朱元璋疑惑:“我没给你们看过天书吗?”朱升和季仁寿快把发髻摇散了。朱元璋一拍脑门:“啊,我忙忘记了。”朱升和季仁寿总算知道李善长为何会对朱元璋举起拳头。他们现在也非常想对朱元璋报以老拳。朱元璋看出了两位大先生的愤怒,讪讪道:“就真的是忙忘记了,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天书的内容,标儿说未来一定会应验,但不是现在,而是几百上千年后。”朱元璋叹了一口气:“标儿还说,那时候华夏饿不死人已经不是盛世的标准,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真想看看那时候的盛景啊。”朱升立刻紧张道:“主公!慎言!标儿所言未来之事,你怎能和他人说!”季仁寿刚刚还没反应过来,朱升提醒后,才脸色大变:“主公,天机不可泄露!”朱元璋赶紧捂住嘴,使劲点了几下头,才松开捂着嘴的手,道:“标儿总说这些书上的内容不可公布,但我看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可公布的。”朱元璋指着天书,道:“儒家的圣人说过民贵君轻,说过恢复禅让制,说过天下为公不该有私产……其他学派的圣人也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过平等兼爱非攻,说过最好的施政方针就是什么都不做……”朱元璋笑了笑,道:“这些话,在皇帝眼中,可能都挺刺目。但历朝历代,也没禁止过这些言论啊。所以只是学说的话,就算不符合现在的情况也没
关系。”朱升和季仁寿两位老儒生细细思索,然后都赞同朱元璋的话。圣贤们在描述自己理想的世界时,基本上都要么没有皇帝,要么皇帝不能世袭,要么皇帝干脆是吉祥物。皇帝也没当回事,圣贤书仍旧是科举官方教材。朱升叹气道:“以标儿的话猜测,这些书籍未来可能会被海外一些国家禁止。我想禁止的原因,可能是有人将书中的理论变成了现实。”朱元璋点头:“是的。所以只要它没变成现实之前,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忌惮。”朱元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笑道:“这话说起来真奇怪,未来最忌惮这本书的应该是我和标儿啊,哈哈哈哈。”听着朱元璋爽朗的笑声,朱升和季仁寿不由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朱升苦笑道:“主公,你推行天书,究竟是做何想?”朱元璋道:“这世间不会有不灭的王朝,与其我和标儿的哪个不肖后裔死死扒拉着皇位不放,变成了炎黄的罪人,倒不如几百年后让红巾军再次出现,令不肖后人干净利落地当亡帝之君,而不是亡国之君。”朱元璋又笑了笑,道:“后人拿了我和标儿的书,肯定承我和标儿的情。到时候我和标儿合称大小朱子,不比某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名声更响亮?推行这本书又不会给我和标儿现在的统治造成威胁,还能在几百上千年后被人捧成圣人,何乐不为?”听着朱元璋洒脱到市侩的话,两位道德高尚的老儒生都傻愣了许久。而后,他们看着朱元璋的眼神都忍不住充满嫌弃。大小朱子?主公你也配?你也就是个小朱子他亲爹!至于大朱子……理学门生遍布天下,朱元璋麾下这些文人也是理学门人,朱熹不太可能从孔庙被抬出来的。朱元璋听完朱升和季仁寿的委婉劝说,心里有些不乐意。我儿子将来肯定是小朱子,但大朱子不是我,我不高兴。即使朱元璋知道不可能对朱熹做什么。朱熹是他麾下文人的祖师爷呢!朱元璋道:“没事,后世将我和标儿合称小朱子也不错。”朱升忍不住了:“主公,你怎么这么确定后世也会尊称你为小朱子?”朱元璋笑道:“以后标儿要刊印发布的书籍,我都会把我的名字写在标儿的名字后面,嘿嘿。”朱元璋发出标志性的“嘿嘿”笑,朱升和季仁寿皆露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震撼表情。主公这种人,以文人的标准看,该遗臭万年!可怜的陈标不知道以后自己编纂的书籍都会增加自家老爹一个“二作”。他现在连自己未来会编纂哪些书籍都没想过。将领们的道德教材,一时半会儿还编不出来。朱元璋已经召集心腹文人们干完各自手头的活之后就回应天编书,只是不知道这群可怜的被压榨的文人什么时候才能把活干完。比如刘基接到朱元璋问他能不能这个月回来的书信,“撕拉”一下把信撕成了两半,怒吼道“我就算真的是张良转世也不可能这个月踏平闽广!行军的时间都没这么快!主公你的脑子呢!”。徐达差点笑岔气。只是一个可怜的高级将领边缘人物、降将胡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我不想听主公的坏话,不想听。章溢拍着老同僚的肩膀:“习惯就好。”胡深捂着耳朵使劲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想习惯!徐达再次差点笑岔气。他再笑下去,恐怕会比原本历史上死的早,死因捧腹大笑坠马而亡,成为历史中的大乐子。……朱元璋作为明王、主公,一方势力首领,就
像是后世的甲方一样,提出需求之后,就拍拍屁股做下一件事了,根本不管自己下属如何焦头烂额。张士诚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他明明与朱元璋已经达成了协议,并将廖永安从牢中放出来,送往别院休养,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用廖永安交换之前诸全州之战中被俘虏的将士。知道朱元璋如约称“明王”,没有抢他的“吴王”称号,他的面子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才不继续拖拉,愿意与朱元璋在太湖当面商谈。张士诚的势力范围的中心是平江(苏州)和杭州,太湖正好是他势力范围内;朱元璋的水军较弱;廖永安就是在太湖被俘虏……张士诚选择太湖这个地点,简直和鸿门宴差不多了,完全没给朱元璋面子,极其傲慢。但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张士诚不是项羽,没有碾压朱元璋,倒是有被朱元璋碾压之势。他此番行为,让麾下谋士们颇为不满。当朱元璋欣然接受这离谱的商谈地点,毫不畏惧地深入敌方领土后,张士诚麾下的谋士们就对张士诚更不满了。张士诚如此挑衅,就像是一个心胸狭窄的跳梁小丑。对比朱元璋心胸气度,简直不堪入目。准备在张士诚和朱元璋签订停战协定后就离去的施耳又忍不住醉酒哭了一场。他甚至都懒得和张士诚分析这其中利弊了。因为张士诚自己挺得意的,好像自己又胜了朱元璋一筹。廖永安得知此事后,若不是杨宪拦着他,他都气得想自裁了。若不是他,主公怎会遭受如此屈辱!且不说主公前往太湖签订停战协定,就说主公放弃了“吴王”的称号,就让廖永安难以忍受。古代称王,有地盘的都会以所占领地盘命名称号。若是自创的称号,基本都是草莽出身,要么没地盘,要么没文化。只有在称帝的时候,才会自创称号。江、浙、广、闽皆是旧吴国所在地。主公已经几乎将旧吴国土地收入囊中,仅有浙西一小块还在张士诚手中。主公才是真正的吴王!廖永安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配朱元璋用这样的退让来换取!他带着巢湖水军投靠朱元璋,但巢湖水军也不过万人罢了,和带着部族来投靠的邓愈差不多。何况巢湖水军并非他一人势力,还有部分军士是俞廷玉、俞通海父子的部族。他的地位,只是因为朱元璋手下缺水军,才比其他投靠的将领稍稍高一些。可巢湖水军有他弟弟,有俞通海,且这么多年已经完全变成了朱家军,不再是他廖家的部族。他廖永安已经对巢湖水军没有任何用处,对朱元璋没有任何用处。朱元璋来救他,只是处于纯粹的感情因素。廖永安恸哭不已。他在朱元璋麾下也没待多长时间,何德何能得朱元璋如此看重?杨宪安慰:“你压力别太大,这些代价主公和陈公子都算过,不是什么大事。吴王算什么?主公现在是大明王,以后是大明的皇帝,一个称号,虚名而已。用虚名换你,主公和陈公子都认为很划算。”廖永安仍旧不能释怀。杨宪道:“你若心里难受,等回主公身边后,对主公和陈公子更好一些便是了。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几十年还还不了这恩情吗?”廖永安立刻道:“我廖永安这条命就是主公和陈公子的!”杨宪笑道:“那你还愁什么。不过你在外可别说你这条命是陈公子的,特别是别在陈公子面前说。”廖永安擦干眼泪,道:“我明白。我只是对你说说心里话。我相信你不会对外人说。”杨宪心道,我
可是检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和主公、小主公说。不过廖永安这句话,他还是只和主公说,不和小主公说了吧。免得小主公遭到额外惊吓,又在思索什么功高盖主的事。杨宪每每想着小主公担心陈家功高盖主的表情,都忍不住想笑。他真的很期待小主公得知真实身份那一天。不知道主公会不会用出征或者出巡逃避小主公的愤怒。咳,即使逃不了一世只能逃一时,但以主公的性格,一定会想着能逃一时是一时?虽然作为忠心下属,嘲笑主公很不对,但这种事,谁能忍得住不笑?廖永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再次好奇:“不知道这次商谈,陈公子会不会来。”被关在牢中许久的廖永安出来后又被关在别院,没人和他说陈标的事;唯一给他传递消息的杨宪是个隐藏乐子人,故意隐瞒了陈标的年龄。这导致廖永安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陈标是个九岁孩童。哦,已经过了至正二十四年正月,刚满八周岁的陈标,如今虚岁已经十岁了。这虚岁可真虚啊,一虚居然多虚两岁。十虚岁的孩童过分有才华,或许不会把廖永安吓坏?杨宪笑道:“陈公子不会来。他在应天编书呢。主公正准备教将领识字,以后主公麾下将领个个能文能武,什么官都能当,不会被文官拿捏。哈哈,我自己是文官,说这话是不是有些奇怪?”廖永安道:“你上战场也是一员猛将,自称文官也……”杨宪再次笑道:“我真的是读书人,可别乱说。我比起常将军差远了。现在常将军是主公麾下公认文武双全第一人。”廖永安快被震惊得眼珠子都跳出来了。他被俘虏的时候,常遇春还大字不识呢!常遇春怎么还能变成公认的文武双全第一人了?这公认是不是水分太大了?“等廖将军你回到应天就知道了。主公麾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杨宪又笑了笑,道,“这些变化,几乎都是陈公子带来的。”廖永安对杨宪口中的无所不能的陈公子,更加心生向往。在他心中,陈公子已经完全是他看过的演义话本中那种羽扇纶巾的模样了。二月龙抬头,张士诚和朱元璋第一次在太湖见面。两人敌对了许久,如今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们打量了一番对方,心中都不由称赞起对方的英雄气度。张士诚在心中称赞朱元璋后,立刻生出了警惕之心;朱元璋在心中称赞张士诚,生出的却是怜惜之意。张士诚才四十多岁,算不上老人。但朱元璋竟然从张士诚身上看到了英雄迟暮,垂垂老矣的黄昏之景。当年高邮之战,即使是自傲如朱元璋,也为张士诚的英雄气度深深心折。朱元璋甚至想,就算张士诚与他敌对到底,他也要尽全力招揽张士诚。如此英雄,他不收入麾下,心中定会遗憾。现在,朱元璋心中遗憾消失了。我的标儿总角之年以四万对六十万,难道比张士诚差吗?哼,张士诚,不过如此!朱元璋淡然地和张士诚谈论停战协议的事。其实这没什么好谈的。两人都知道,未来他们必有一战,现在所签的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在签订停战协议之前,朱元璋和张士诚已经交换了俘虏,廖永安已经回到了朱家军的船上,朱元璋便懒得和张士诚虚与委蛇了。他直白道:“我们俩都都是草莽出身,不来那些士族的弯弯道道,直接一点。在攻破元大都之前,我不会与你开战。”张士诚眉头跳了跳,道:“你就不怕你打元大都的时候,我从
你背后攻击你?”朱元璋笑道:“你重名,不会主动撕毁停战协议。就算你撕毁了也没什么,我进攻元大都的时候,肯定江南闽广已经尽数落入我的手中,我不怕你攻打。不过你会问这个问题,倒是让我有些失望。”张士诚虽没有被朱元璋激怒,心中也生出不喜:“你什么意思?!”朱元璋道:“我以为你会说,你攻破元大都之前,也不会攻打我;或者说攻破元大都的人是你。然后我们定下一个谁先攻破元大都的赌约什么的。”朱元璋说完,看着张士诚逐渐难看的脸色,笑容中带了一抹嘲讽:“有人将我此行比作鸿门宴,但我们都不是楚霸王,也不是汉高祖。”张士诚很想说些什么,在气势上赢下朱元璋。但他张开嘴,却连撒谎都难以说出他要攻破元大都的话。似乎“攻破元大都”这五个字有着千钧的重量,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难以承受。最终,张士诚只能说一些“竖子狂妄”“小人得志”之类不伦不类的屁话,然后按照朱元璋所说的,定下了攻破元大都之前不会互相攻击的协定。朱元璋上了张士诚的战船时,张士信曾提议在船上暗杀朱元璋。但朱元璋带来了自己已经吸纳了陈友谅楼船的水军,内在不知道如何,但在气派上不输张士诚。再加上张士诚确实上不想和朱元璋开战,否定了张士信的提议。当签下协议的时候,张士诚心里却生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应该把朱元璋留在这里,否则可能永远都杀不了朱元璋了。但他刚露出杀意,就看到了朱元璋那十分气人的嘲讽笑容。朱元璋仿佛用这充满嘲讽的笑容问他,你就算现在想杀我,你杀得了吗?张士诚心中的杀意更浓,却没有任何举动。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朱元璋敢来这里,就是确定自己一定能安全回去。他杀不了朱元璋。如果非要玉石俱焚,他就算仗着这是自己的船,拼命杀了朱元璋。朱元璋的水军也会一拥而上,把他也留在这里。张士诚板着脸道:“我想你大概不想留下来入宴?”朱元璋却道:“为什么不想呢?早听闻平江城歌姬舞伎是一绝,我也想见识见识。”朱元璋嘴上说着声色的事,神色却很清明,并无半点期待之意。张士诚假笑道:“既然明王都这么说了,我可要尽好吴王的地主之谊。你若喜欢哪个歌伎就告诉我,我送给你。”朱元璋道:“这就不用了。我刚收了几个侍妾,可不想得寸进尺,惹夫人和儿子难过。吴王,请。”朱元璋对张士诚的阴阳怪气半点不接招,反倒自曝惧内其短。张士诚看着朱元璋,直想冲上去揍朱元璋那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几拳。朱元璋实际上也没怎么,但张士诚就是火气噌噌噌往上涨,怎么也控制不住。开宴后,张士诚为了炫耀财力和自己这方文人的才华,宴会极尽奢华,歌姬舞伎个个身揣绝技,所唱的词曲皆为苏杭才子新做。没演奏完一支歌舞,张士诚就会向土包子朱元璋介绍这些诗词是哪个大才子所作,做出来的引起了多少轰动,诗词的含义是什么。张士诚还让平江和杭州的名媛才女女夫子也来演奏她们自己写的词曲。朱元璋十分配合,赞不绝口,称这些女夫子的确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输张士诚麾下的谋士们。朱元璋身后两个充当门面的老儒生朱升、季仁寿嘴角都有些抽搐。自家主公大概是在家里和标儿斗嘴斗习惯了,明明是草莽出身,损人从不带脏话,把阴
阳怪气指桑骂槐发挥到了极致。张士诚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而他身后的幕僚们的脸色已经黑透。他们在和女夫子们喝酒作诗的时候,也会奉承女夫子才华不输男人。但朱元璋指名道姓说女夫子比他们强,他们就不乐意了。张士诚的幕僚都是有名的儒生,有些还是元朝的官吏,进士举人出身的更不在少数。朱元璋居然说他们的才华比不过几个妓子?这种侮辱,简直让人如鲠在喉,恨不得拔剑在朱元璋身上捅几个窟窿。更让这群幕僚难受的是,他们的主公张士诚居然没有听懂朱元璋的粗鄙之语,还在那得意点头?你还真以为朱元璋在夸你吗!虽然决定离开张士诚,在最后一场陪同张士诚出席的宴会上,施耳也要为主公找回尊严。他上前一步道:“耳原本以为明王是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居然欺骗我主公心肠耿直,指桑骂槐,实在不是雄主之举!”朱元璋疑惑皱眉:“先生此言何意?”施耳见朱元璋装得如此像,立刻将朱元璋指桑骂槐的话解释了一遍。朱元璋脸上表情变成了调色盘,三分疑惑三分委屈三分愤怒还有一分茫然:“先生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一般人会如此想吗?即使你对本王有意见,又怎能随意误解本王的话?这些女夫子一直有不输男子的名声,本王难道说得不对吗?”朱元璋一番反问,让施耳十分震惊。他不能理解,朱元璋居然能睁眼说瞎话到被揭穿了,还装得有模有样的地步。季仁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道:“主公交谈,岂有下属私自出来说话的份?你如此不知礼,真是愧对师门。”施耳:“……”他在季仁寿抬头并说话的时候,才发现面前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年文士,居然是他的师弟!他几年前见到的师弟比现在更显苍老,身穿补丁长袍,头发已经全部灰白。如今季仁寿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年岁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了至少十岁,连灰白的头发都变成了斑白。难怪施耳没认出来。我师弟不是只去应天当个教书先生吗?为什么现在站在朱元璋背后?就算他投奔了朱元璋,但这时候站在朱元璋身后,在如此危险的宴会上与朱元璋同生共死的谋士,必定是朱元璋的心腹。我师弟去朱元璋那里才多久?这就心腹了?!施耳没认出来季仁寿的时候,还以为季仁寿是李善长呢!“他也只是误以为自己主公收到了侮辱,情急之下出来辩驳,也不算失礼。”朱升打圆场,“主辱臣死,他只是有血性了一些。山甫不用太生气。”季仁寿懒懒道:“主辱臣死,老夫也如此。不过是一下属,无礼驳斥老夫之主公,老夫也应当反驳。”朱升道:“不过是误会,不要扰了主公雅性。”朱升对施耳拱手:“我主公只是直性子之人,不懂文人那些弯弯道道,你不必想太多。”施耳震惊完之后,话已经被朱升和季仁寿说完,将此事定性在他想多了上。张士诚觉得有些丢脸,斥责施耳退下。施耳默默退下,死死盯着季仁寿的脸。季仁寿给了施耳一个轻飘飘的“你看什么看”的眼神,仿佛将施耳的眼神当成了挑衅,与施耳并不熟。施耳有点心梗。他怎么也想不到,朱元璋那个离经叛道之人,为何会得了最重礼的师弟的青睐?!难道朱元璋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优点吗?施耳在心底过了一遍朱元璋的优点,然后郁闷地发现,朱元璋纵然有许多不好,但目前朱元璋是最有可能称帝的人,或许这一
个优点,就已经能抵过所有缺点了吧。这场宴会在施耳的打岔下,张士诚炫耀不下去了。因为经过施耳解读,即使朱元璋声称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张士诚也忍不住把朱元璋之后说的每一句话往阴阳怪气的方面解读。他越解读越生气,偏偏又不好发作,因为朱元璋表面上说的都是好话。接下来的宴会,张士诚食不知味,歌舞看到一半便草草结束,让朱元璋快滚。张士诚如此无礼,朱元璋居然也不生气。朱元璋十分大度抱拳告别,脸上还是那十分爽朗、但怎么看都带着点嘲讽意味的笑容,看得张士诚更加火大。朱元璋回到自己船上,船队没有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退出了太湖,沿着长江溯流而上,返回应天。回到平江城后,张士诚越想越气,忍不住把施耳召来骂了一顿,数落施耳在宴会上让他丢脸。施耳默默承受张士诚的怒骂,漠然发现,自己心中居然并没有委屈和愤怒。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对张士诚的敬仰之情,早已经在张士诚无数次的拒绝纳谏中磨没了。他原来早就想走了,只是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施耳回到平江城后,先装病淡出张士诚的视线,然后借赡养老母,离开了张士诚。张士诚并没有挽留施耳。在他看来,或许施耳已经老了,已经不需要他挽留了。罗本见张士诚如此绝情,也离开了张士诚。张士诚更没有在意。因为罗本的名声早就因为劝他不仁慈而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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