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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想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乌家屯。乌家屯很大,但房屋稀疏。
他坐在街上的一个小石墩上喘息,迎面刮来一点风,热滚滚的。汗水使得混身粘粘糊糊。眼前驶过一辆马车,车上搭了锦缎的帘子。偶尔见到几个行走的人,他们都静悄悄地没有什么动响,也很少看见他们说话。但他们的陌生又绝对有着静默的联系。似乎都在遵守着一条约定。
休息片刻,他开始一点点去寻找。走进一个很大的院子,里边没有一个人。屋门是上了锁的。里边有一个声音嚷嚷着。是个小孩儿的叫声。另外一个苍老的压得很低的声音在威吓小孩儿。被锁在屋子里的可能是爷爷和孙子。又转到第二家,在敲过四遍门后,门缝里露出半张戴了眼镜的脸来,没等说话,就关紧了门。
这是他寻找的第十天了。知了集合的叫声霸道地覆盖了别的虫鸣。它们仿佛分批进行着长久的比赛,一波未尽,又一波起来。起伏的蝉鸣扰得人恨不得堵死耳朵。
他敲开一扇扇的门,声音都嘶哑了,说出的话里带着一股烧灸的烟味,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父亲的消息。父亲像不曾存在过的一片雪花,融化在地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辗转无奈中天气显得更加燥热。王念想耐着黄牛一样的性子,转到一个黑色的大门前,他刚要扣打上面两个大大的铜环,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跟他在说话。他迟缓地回转身来。
“喂!”
那人还在喂着,但是看到王念想的脸后,他惊喜地搂住了王念想。
“王念想呀!可找到你了。你害死我了,我找的都不想找你了!”
王念想看着他,很纳闷在这里看见他,他是村子的小旺儿。小旺儿长着一张驴脸一样长的脸,鼻子跟小猫鼻子一样又小又塌又漏,但是他的眼睛一点都不浑浊。甚至亮晶晶地可以照见王念想的影子。
“王念想,你娘病了,打发我过来找你。你表姐说你可能在这个地方。”
王念想精神恍惚。梦游似的立在那里。这些日子没有好好睡过觉。找来找去,不停地找,身上就剩下了这根筋。
“我娘怎么了?”
“她吐血了,起不来炕了!”
“啊?”
“她等你回去!”
“噢!”
“没劲说话,老喊你的名字。”
“……那……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去。”
“行,他们还担心我找不到你呢。”
“我随后就回去。”
“一块回去吧?”
“我还有点急事,办完就回。”
“那我先回了,你快点回去呀。”
王念想目送小旺儿走远,看着渐行渐远的小旺儿,他忽然想起了六蛋。六蛋儿和小旺儿那时候经常在一起下地干活,六蛋儿淹死的那天就有小旺儿。六蛋儿的身体趴在牛背上,嘴里一直吐出粘粘的白沫。右额头上的那块白沙布,像一块多余的补丁一样在脸上淌着水,它的一角翘了起来。
他想,应该赶快回家,也许这是和母亲最后的一面了。若是晚了,就怕是见不到母亲了。但是他还没有进行完这里的寻找,也许下一个就找到了,也许即使找不到也会有新的线索。也许带点消息回去娘就会好起来。他酸软地坐在墙角根。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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