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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本是醉人的美酒,如今,却成了浇愁的毒药。
诗词堵塞在喉间,水龙吟的曲调激烈而缠绵。枫灵背倚春柳,嘶哑沉声,痴痴吟道:
“江烟晴有晴无,几曾盼,云开雾散。”
“随波逐流,风云浅看,妄惊红鸾。雁字三回,悠悠十载,相思情满。”
“念江山广袤,天地无限,终难舍,如花眷。”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这树下埋了宝剑青锋,遂拾起树枝,寻着那地方挖了下去。三年前这柳树还是细细的一棵树苗,如今,居然也有一臂合围那般粗壮了。
匣中宝剑,依然泛着青色光芒。
春风扶柳,锦白柳絮落在手腕上,孱弱翕动,叫人心生怜意。
一滴泪悄然滴落,滴在了青锋剑隐隐的龙纹上。
枫灵拔剑跃起,舞动生风,挑、刺、砍、劈,柳絮莹白如雪,飘满空庭。
“杨花柳絮翩飞,织红线,当年缱绻。”
柳絮随剑气搅动,上下翻飞,贴着剑锋被劈作两半,枫灵声音渐转低沉,声气一哽,一字一顿道:
“谁设情彀?泥潭深陷,安——然——不——怨。”
她纵身跃上半空,大开大合,挥剑潇洒,却不甚用力,柔柔从飘散的柳絮中滑过:
“豪情一丈,三尺青锋,七尺绝恋。”
不知是何处传来了幽幽一叹,叫她自空中垂落,剑势难收,深深扎入泥土。枫灵单膝跪地,茫然地打量四周,空无一人。只得苦笑,手腕施力,将青锋剑拔了出来。
“笑且住,言犹在耳,回首——已然——不见。”
夜尽天明,风消云散。
是到了终点。
光武六年,春。
一场春雨润群芳,黄昏时刻,苏州的青石板路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乌瓦白墙的建筑在春雨中静静矗立,肃穆优雅。
行至一处别院附近,琴声悠扬,有如天籁,叫人不禁驻足侧耳倾听。白衣女子收了油纸伞,从怀中拿出玉笛来,在雨中奏起笛子,与那琴声应和。
琴声断了一下,很快又随着那笛声一起奏响。
吱呀——乌墨色的大门徐徐启开,开门的是个浓眉深目的壮年僧人,皮肤黝黑,虽毁了半边模样,但面貌却还是如年轻时那般清秀。他在开门的一瞬间为眼前之人所惊,转瞬便是哽咽:“你,终于还是来了——”
女子笛声未歇,却深深向着那僧人一拜,吹奏着进了宅院的门,抬眼便看到正堂里正在抚弄瑶琴的红衣女子。琴声戛然而止,红衣女子抬起头来,她面容俏丽,线条鲜明,一双外睑微挑的眼睛,像极了会笑的狐狸。
笛声倏然断了,白衣女子收了笛,抬眼看着她。
僧人自寻了斗笠,遮住了头顶,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捻着手中的佛珠,悄然退出了别苑,一袭青布僧袍,一瘸一拐地渐渐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之中。
红色的狐狸表情里带了几分疑惑,直直到了白衣女子面前,定定盯着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认识你……”白衣女子喉间哽住,眼中含泪,唇角带笑:“这位姑娘,我无名无姓,看姑娘一副聪慧的样子,给我取个名字,好么?”
红衣女子歪着头,懒懒笑道:“呵,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跑到别人家里来要人家给你取名字——”她好奇地绕着这个不速之客转了几圈,细密的雨丝沾衣不湿,只是将光洁如玉的面庞稍稍湿润了,泛起了润泽的光。白衣女子认真地随着她的转动调整着姿势,始终与她眼神相对。
十年纠缠,缘起于此。
这种直白的对视惊动了红衣女子心里最柔软的某处,竟忽然觉得了脸热心跳——“我这是怎么了……”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房檐下沉沉坠着的风铃,沉吟片刻——“昨晚听了一夜风铃响,不如,就叫你风铃吧——怎么样?”
“好,好,好,那我就叫枫灵了……”白衣女子笑着,笑着,眼里便噙满了泪光。白衣女子忽然倾身上前,在红衣女子的错愕和惊恼中,兀自捧起了她的脸,吻在她的唇上。那惊怒的表情瞬间变得柔软而清明,唇齿轻启,轻巧蹦出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枫灵……是你……”
春雨渺渺,润泽江南。
金陵旧都,秦淮畔,背负着药箱的青衫女子忽地停住了足步,蓦地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跟了多时的蓝衣男子,肩膀一松,把药箱落在了地上,又兀自向前赶路。背负双剑的男子神色窘迫,愣了愣,蓦然明白了什么,上前几步把药箱背起,跟着她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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