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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城北,距楚州城墙有百步之遥,有一座水寨飞楼。正月二十三日,柴荣率诸将及群臣登上飞楼,并命张永德向楚州喊话,请楚州防御使张彦卿答话。不一会,张彦卿便一身戎装地出现在楚州城头之上,对着柴荣稽首行礼。柴荣命张永德向其问话,张永德问道:“天子神武南征,所到之处尽皆望风披靡,一个月不到,濠、泗、扬、海、泰诸州既已尽皆归附,楚州小城,又是孤城一座,将军何不早早投降呢?也免得生灵涂炭,殃及一城百姓。”
张彦卿答道:“我乃一介武夫,只知尽忠于君国,不知有他。职责所在,张某只好与楚州共存亡了!”
张永德道:“将军何必如此执迷不悟!莫要为了一己虚名,连累了一城军民。”
张永德话音刚落,对面城墙上众军士突然齐声喝道:“我等皆愿跟随张将军,誓与楚州共存亡!”
柴荣大惊,回头对赵匡胤道:“张彦卿此人不可小觑,竟能令军士如此拥戴!”正在这时,对面城墙之上,一位军校模样的人破口大骂道:“柴荣小儿,赶快滚回大梁去,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随后,又有几个兵士,也高声喝骂,一口一个“柴荣小儿!”
柴荣勃然大怒,周兵也大为震惊,纷纷举弓发箭,但是距离实在太远,飞箭只能撞在城墙之上,却无法射及士卒。楚州军士一见,骂得就更凶了。张永德大怒,正要亲自举弓发箭,突有一将越众而出,举弓叫道:“看我的!”一箭射出,楚州城楼上的一名兵士应弦而倒,众将连声叫好。
张永德一看,原来是控鹤弓箭指挥使马仁瑀。他此时也来了精神,说道:“马将军,咱们比试一下!”说罢,当即连珠飞射,一连射倒了三位楚州军士。马仁瑀不甘落后,也射倒了三名军士。周军齐声喝彩,楚军连忙后退,骂声渐小。
柴荣传令各军急攻楚州,当日就要拿下楚州城。但是,各军昼夜急攻了十几天,却一直无法攻克。柴荣之怒渐渐平息,冷静下来后,便不愿为了一座孤城而浪费时日,留下赵匡胤率五万余兵士继续攻城,他则亲率数百艘战舰准备从淮河进入长江,直入南唐腹地。但是,行至北神堰,由于河水太浅,又全是污泥水草,舰队就无法通过了。
柴荣便想凿通楚州西北的鹳水以疏通水道,遣张永德前往探视。不久,张永德回报说地势太过宽厚,耗工太多,恐怕一时难以浚通。柴荣却不相信,竟亲自前往探视,说来奇怪,他竟真的找到了一条废旧的水道,当日即调发楚州壮丁浚挖,只用十天,大功就告成了。张永德大为叹服,说道:“圣上真乃洪福齐天,臣也仔细探查过了,却没有发现这条水道,真是奇怪!
水道浚通后,柴荣即命右神武统军宋延渥率水军南下。宋延渥领命,率领一百多艘战船和数十艘齐云巨舰,张帆南下,很快就进入了长江。南唐人一见,尽皆大惊失色,皆以为周兵有神人相助,南唐败亡就在眼前了。
宋延渥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长江沿岸的静海军。自此,周国与吴越的陆上通路就被疏通了。年前,柴荣曾遣左谏议大夫尹日就出使吴越,临行之际,对他言道:“爱卿如今尚需泛海远行,等到回来时,淮南就已平定了,你就可以从陆地上回大梁了。”至此,尹日就果然可以渡过长江,直接从陆地上回大梁了。
柴荣率军南下后,赵匡胤原本想:楚州小城,兵卒仅有一万,又无外援,柴荣却给他留下了五万大军,张彦卿即便再顽强,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不想,他一连急攻了四十多天,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还是无法将楚州攻克。柴荣大为不满,竟然调集数百艘战舰又来到楚州城下战,并亲自擂鼓、掌旗。众军士见天子如此,个个斗志昂扬,人人高唱着《檀来》战歌,尽皆奋力冲杀。一时间,步军、骑军、水军,七八万人多路并进,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那如海啸一般的歌声、杀声,其声势之大,恰如震霆烈焰一般!
楚州城犹如飘摇在周军战火狂飙里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灰飞烟灭,但张彦卿却站立在城墙之上,丝毫不为所动,从容地指挥着军士四面守御。一位年轻将领带着哭腔地哀求道:“大人,眼下周军每日都有上百艘战舰驶向大江,金陵尚危在旦夕,守此孤城又有何用呢?这不是让兵士们白白送死吗?”张彦卿和众将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张彦卿的爱子张光隐!
张彦卿点了点头,突然手指前方,对诸将道:“看那里,周兵攻上来了!”诸将大惊,连忙顺着张彦卿手指的方向观望,却哪里有周兵攻上?就在诸将一愣神间,猛听得身后一声惨叫,众将心中一凛,回头一看,张光隐已经身首分离了!
张彦卿兀自手握着宝剑,剑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砖墙上,砖地上已是殷红一片……
张彦卿呆立半晌,手中宝剑掉在了地上,良久方才含泪对诸将道:“彦卿受李家厚恩,怎能负恩降敌?如今,此城就是我的死地了,你等愿降则降,我不会拦阻的,但是千万不要劝我投降,否则,就如同我的儿子一样!”
诸将皆惊愕不已,个个眼含热泪,齐声说道:“将军忠义,亘古难见,我等愿随将军战死此地,决不投降!”
柴荣见张彦卿如此死硬,又急又恨,严命诸军架设云梯、凿挖城墙、填充柴草、泼浇火油、发射火炮、投掷巨石、堆积土山……反正能用的招数都用上了,昼夜不停地一连攻了十多天,这才将楚州城攻破。一时间,楚州城四处尘土飞扬、火焰熏天。
张彦卿犹自在城内结阵,寸土必争。军阵很快就被攻破,张彦卿只好转为巷斗。日暮之时,张彦卿率十几名亲军退至州府,用尽最后的气力与周军格斗。周军蜂拥而至,楚州军很快就拼得只剩下张彦卿一人了。张彦卿只好抡起长刀,乱砍乱杀;长刀卷刃了,则拔出匕首乱挥;匕首插进周兵身体里拔不出来了,只得退至室内,举起绳床横扫;绳床被周兵击成了碎片,只好举着两个空拳肉搏,拼到最后,竟连空拳都举不起来了,他犹自挣扎,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陛下,臣没力气了!”“臣不行了”……终于,扑通一声,倒地不起。周兵服其勇烈,皆不忍用利刃触及其身。过了好久,才有军将走到张彦卿跟前,这才确认他已力尽而死了,不过,他犹自圆睁着双目!
楚州城的唐军,自兵马都监郑昭业以下一千多人尽皆力战而死,竟然没有一人投降。周兵死伤也极为惨重,单是阵亡的兵士就有三千多人!柴荣又痛又怒,当即传令将城中居民尽数杀戮,以为战死的周兵报仇。范质极言不可,柴荣大叫道:“楚州城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兵士,却损我这么多劲卒,若是唐人都像张彦卿这般,何时才能平定江北?我就是要杀一儆百!”
范质道:“陛下若是把人都杀光了,疆土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赵匡胤也劝道:“楚州百姓皆受了张彦卿蛊惑,陛下暂歇雷霆,万不可留下一个屠城的恶名!”
柴荣犹自怒火难平,恨恨地说道:“既是如此,就将所有官吏、士卒统统杀了!所有参与抵抗之人也不能放过!”
范质还欲再劝,赵匡胤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柴荣此令一下,一万多城内士民当日就被杀害了。柴荣随后下令焚城,无论官衙、民居,尽皆举火焚烧。就这样,楚州城一连着了三天大火,直至成为一片废墟。不过,柴荣虽然气恼,但终是心服张彦卿忠心,没有杀其次子张光祐。
后人有诗叹道:
由来秉节世无双,死守孤城身不降。
原知唐君欲屈膝,只留红血灌长江。
柴荣攻占楚州后,遣使江陵,加封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南平王,令其出军攻伐南唐,同时遣使杭州,诏命吴越王钱弘俶遣军出击南唐。钱弘俶接到诏命后,当即遣上直都指挥使邵可迁、秀州刺史路彦铢率战舰四百艘、士卒一万七千人屯兵于通州南岸;高保融则遣指挥使魏璘率战船一百艘东下至鄂州。
柴荣随后又命李重进率兵攻取庐州,他则亲率大军南下。
大军抵达扬州后,柴荣见昔日富甲天下的扬州已是一片废墟,心中感伤不已,便命韩令坤调发一万多壮丁,在扬州旧城东南修筑小城,以为扬州治所,还特意遣使者祭奠杨行密、徐温等人的陵墓。
柴荣率军抵达长江岸边的迎銮镇,遣李继勋率水师至江中岛探查敌情。次日,柴荣正在长江岸边观赏大江风景,突然望见数十艘南唐战船正在大江中巡游,便命赵匡胤率战舰前去追击,南唐水军一见,大为惊慌,连忙退了回去,赵匡胤一直追至南岸,并纵火焚烧掉其营栅后,方才回师。
赵匡胤奏道:“臣探知,有数百艘南唐战舰正停泊在东布州,意图前往海口,以扼断苏、杭通路。”
柴荣当即命慕容延钊率领三千步骑军、宋延渥率领三百艘战舰沿江而下。不久,慕容延钊、宋延渥送来捷报,大破唐兵于东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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