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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那些士兵们聚在一楼大厅里赌博,赌注就是白天收集来的贵重物品。离开病房的我不知怎么的满腹愁绪,对任青卿滔滔不绝的思念占据了我的思维。小狼心魔未除,我害怕有一天会出状况。
得了吧,我内心有个小人儿嘲讽我,其实你只是怕事儿。顺着旋转楼梯往下,我虽然失去了夜视力,但还是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草,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到了任青卿?
任青卿。
“这样,我们进去的之前你睁着眼睛,我闭着眼睛。我们进去以后如果他关了灯,我们两个就都能有夜视力。”夏夜,我们穿过人来人往的夜市,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穿着一双星条花纹的休闲鞋,热裤只遮到膝盖以上二十厘米,浅蓝色的露肩一字领的打底衫吸引了周围一百万个吃烧烤喝啤酒的老男人。她鼻头上溢出些许汗水,天气太热,我早已经汗流浃背。
“哦,好。”我穿的很老土:短袖睡衣、夏季校裤配网面运动鞋。也是性格使然,每每外出办事我都喜欢穿的很不起眼,走路还尽量远离密集的人群,免得节外生枝。任青卿总是笑我傻,说我像平常一样摆出一副臭脸就是最好的伪装,而现在温顺谦和的样子让她不习惯。不过我平时明明不会老摆出臭脸,喜怒形于色的是任青卿本人才对。
烧烤摊传来烟熏味,一排明晃晃的电灯泡悬挂在的电线上。“嗯,比如说晚上跟别人打架,你就可以用很亮的手电筒晃他。一般情况下能找到机会就要先发制人,形势变化的很快,没人给你打包票下一秒发生什么。比如我——”
她说着横向伸腿给我使绊子,还好我已经习惯了,轻松跨过去。“嗯,所以,比如有人把你逼到废旧工厂里,你不一定能用腿跑掉,但头顶上有一根横梁,这时候——”
“借横梁反击?”我看她顿了顿,以为她是在考我。
“嗯,不是,额,这个,我也不知道,唔,这个假设不太好,我们换个假设。”
她虽然干架的时候非常剽悍,但平常走路带点内八字,煞是可爱。我问她暑假作业的事,她不屑一笑,道:“做啥呀,老师我都跟他们混熟了,要不是为了来戊山,我都不想读书了。”
“啊,是呢。你还玩魔兽么,马上新副本又要出了。”
“不知道,我好久没玩了,才刚熊猫人不是嘛。好了,快到他家了,我要闭眼了。唔,你牵着我。”
拐进去是个老社区,大约是有户人养鸽子,一路上净是鸟屎。我小心翼翼地引她走过泥泞的石板路,来到她要教训的人门前(本来是交给小屁孩刘万重解决的,但任青卿那天刚好和我经过这里,就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我狠踹那个老旧生锈的门把手,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走。”
我拉着她的胳膊慢慢走进屋里。里面空无一物,我正回头留意门上有没有机关,任青卿淡定地摸到了灯的开关,按了下去。
并没有触电,她会气功也不怕电,只是出了点小状况——她用力太大把按钮按进了墙里,所以灯闪了一下又灭了,我们只能点亮了装饰灯。
屋子正中间用砖砌起来一个缸,用的是蓝色涂料,因为常年没有刷洗四个角脏脏不堪。里面满满地盛着脏水,一股腥臭味。周围空无一物,墙上有好多裂缝,可以看出这里受潮严重。也没有铺设地板,脚下就是混凝土。墙灰掉了一地,窗户全都洞开着。这番破败的场景在紫色的装饰灯光下显得很是梦幻。
“这是包头鱼?”她伸手进缸里,捞起一副铅笔盒大的内脏连着鱼泡泡。我说不知道。
“哈,你把这个带回去吧。”她说,转头的时候长发拍到我脸上,我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他早就跑了吧。你有没有餐巾纸?”
她给了我一张餐巾纸,我擤了擤鼻涕。我们走到连着客厅的厨房,厨房的灯很亮,她有点不习惯地眯起了眼睛。
“你该干什么?”她娇嗔道。我靠,我忘了警戒四周,按照她的说法,经历过一次紧张,现在这时候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
她打开两米高的冰箱,里面弥漫出一股腐肉的味道。我检查了下没有人躲在墙角,回去看时一条冻得僵硬的大鱼砸下来。我草,这么大的鱼,几乎和任青卿差不多高,约莫宽半米。
“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冰箱,这是专门用来储存肉食的速冻箱。”
“唔,我知道了。还有,你腋臭怎么这么浓!”
任青卿说去其他地方查查有没有东西了。结果再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我们只好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那里。走出了门,我觉得自己衣角儿上能拧出汗来。问她同盟的头儿好不好当,她没有说话,抬头朝天上看去。城里空气不干净,见不到星月。
“舒望,有一天你窝在摇椅里喝茶,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凝结在玻璃上的雾,那时候的窗外,会是什么?”
“啊?这——也许是皑皑的白雪堆积。对,我热死了。要不就是你在露天洗澡,我打赌这会比雪更好。”
我猛地一个寒噤,思绪瞬间回到了现实。雪,我草,可千万别再冷下去了。不然所有人都不好过。不知不觉我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几十分钟,腿脚酸麻。还是去病房吧,那里面有暖气,还有小狼。
我尽可能轻地开门,却发现门锁了。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才九点,应该不会打扰她们睡觉。我敲门,老医生把门打开了。
“你回来了。”她把我放了进去。小狼趴在床上,看似已经入睡。远远地我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紧张不安。这孩子,我前脚走的时候还很正常,怎么回来就这样了?我只能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窗台前向外望去。现在的情景正是任青卿假设的那个环境,只是我没有闲情在这儿喝茶。
我背靠着窗闭上眼睛,仰头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窗外的成片炮声又响起来,难以分辨方位。
“啊呜呜。”小狼突然嚎啕大哭,身子紧紧蜷成团,好像还在念叨着不要。我被她的突然崩溃吓到了,走到床前蹲下,她却用黑瘦的小脚丫狠狠踹在我的脸上。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也许是老鬼真的对她做过那种事,现在她才开始想反抗。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么看来我还是出去比较好,最近都别让她接触到男人了。
“明白了。”老医生听完我的话,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不敢和小狼说什么话,走出病房,独自徘徊在长长的走廊上,上海的冬夜气温很低,冻得我裹紧衣服。
十二月四号这天早晨九点多,一枚导弹在天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坠落在医院前方,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波震碎了医院所有的玻璃。前面的虹桥机场霎时淹没在比太阳还亮的火光里。
我虽被震得失聪,但还是轻松把瑟缩在病床下面的小狼连拉带拽救了出来。那些民兵几分钟前才出去,现在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我想去抢救那些食物,老医生找来病房里,打手语给我,要我们赶紧跟离开。一片寂静,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见得医院正在熊熊燃烧。我牵着小狼毛茸茸的小手一路跑,每迈出去一步,就感觉整栋建筑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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