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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马游街要整整三日,这份风光起初还让池铭非常得意满足,但是很快,这份得意就全被思乡之情所取代。等到这份殊荣一结束,池铭从那高头大马上跳下,进宫谢恩后回来,甚至顾不上吃饭,看着通儿和另几个仆人小厮收拾好了东西,这货一刻也等不得,选好了马匹骑上就走,当真是归心似箭。
茂城池铭高中状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天下,得到消息的池斌和刘氏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尤其是池老爷,刚接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以为儿子考中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能想到他竟然还中了状元,一时间竟激动地晕了过去,好悬没乐极生悲。
池铭赶回茂城的时候儿,池府门前的流水席都没撤呢,池家豪富,如今又是真心高兴,池老爷让家族中人打入官场的愿望实现,区区几天流水席算得了什么?
好在通儿机灵,一看见这阵势,连忙就拉着池铭低下头去,一行人如同做贼似得绕到后门进了府,不然一旦被人认出来,只怕不知要被围观多长时间,通儿可也是离家三年啊,自己都从十五岁长到了十八岁,哪有不思念爹娘的道理。
这一天恰是立冬,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儿,眼看着天色已晚,刘氏便让几个过来请安的儿媳回房,对她们道:“若是今夜雪下得大,明日你们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别再摔上一跤,倒是不值当。”
众人齐声答应,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就听见老远传来一嗓子:“三……三爷回来了,状元郎回来了……老爷,太太……”
屋子里的人顿时就是一愣,紧接着刘氏便猛然站了起来,大叫道:“可是铭儿回来了?天啊,我的儿,在哪里?他在那里?”一面说着,便离了座位,飞一般来到门前,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嘴巴,虽是哽咽声没出来,却是早已泪如雨下。
“爷……爷回来了……爷终于回来了。”萧怜月也很快反应过来,跑到门前倚着门框,眼泪掉的比刘氏还夸张。岳氏林氏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到兰湘月身上,却见这三弟妹仍是那副从容气度,面上一丝浅笑。
这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是归心似箭啊,嗯,看来在京城应该是没什么相好的吧。站在朋友的立场,兰湘月并不十分激动,甚至还在心里打趣了池铭一句。
不一会儿,就见院门外涌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池斌,在老头儿身后,池镛池锋簇拥着新鲜出炉的状元郎,一路说笑着往正厅来,看见倚门盼望的刘氏,便大笑道:“娘,您这三年望眼欲穿,可算是把三弟给盼回来了,快看看你这做了状元的儿子,可有没有变化?”
“娘,儿子不孝,三年未在您膝下承欢。”池铭看着面前鬓边已经生出缕缕银丝的母亲,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熟悉面庞,只觉眼中一热,不由自主便跪下了,重重给刘氏磕了三个头。
“痴儿,胡说什么,你哪里不孝了?你能中状元,你不知道娘有多骄傲,那么多人来给娘贺喜,就连县太爷和夫人都过来了,对我那个尊敬,你……娘的好儿子,回来就好……呜呜呜……”
太过激动之下,刘氏已经有点儿语无伦次了,上前扶起池铭,一双泪眼只看着他的脸,对池斌道:“老爷,铭儿有些黑了,也瘦了,不过这精神,却是比从前还要振奋的多。”
一旁岳氏笑道:“能不精神吗?有数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弟如今高中状元,这样天大的喜事,没有精神还有天理吗?”
“大嫂,二嫂,我不在这三年,你们孝敬爹娘,操持家务辛苦了。”池铭又向岳氏林氏行礼,然后目光一转,便看到站在岳氏身旁痴痴看着自己的萧怜月,顿时这货就激动了,有心要说什么,却是满肚子话都说不出来。
“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家里人盼你盼的眼泪都要流干了。”萧怜月捂着嘴,再一次泪如雨下,这回不等刘氏看她,便哽咽着道:“对不起,婢妾失态了,实在是……实在是喜极而泣,婢妾控制不住自己。”
“没关系,好在如今我回来了,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池铭即便心中想紧紧搂住爱妾,却也只能想想而已,因此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擦去脸上泪水。
“三弟刚才谢我们,却不知你最该感谢的人在这里呢。”忽听林氏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不动声色的让开身子,另一边的岳氏也把挡路的萧怜月给扯开,于是池铭便看到了在众人身后,身穿淡黄夹棉缎袄的兰湘月。一瞬间,状元郎便有些恍惚,记忆仿佛回到了他初见兰湘月之时,对方也是这样的孑然独立,人淡如菊。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兰湘月“做”的《菊花诗》,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这人人争相簇拥过来的时候,她仍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人群之后,微微浅笑的注目看着自己。
“爷总算是回来了,一去三年,寒窗苦读,不知是怎么个熬煎,好在终于蟾宫折桂,没有辜负这三年的辛苦,妾身这里给爷道喜了。”兰湘月微笑说完,睫毛轻轻眨了眨,眼中那丝活泼的赞许一闪而逝,却是没有逃过池铭的眼睛。
“多谢贤妻,这三年也苦了你,替我在母亲膝下承欢尽孝,打理三房。”池铭也有些激动,上前轻轻攀着兰湘月的肩头摁了一下,表达他此刻难以自抑的澎湃心情。
一家人欢天喜地进了屋里落座,独有兰湘月站在当地,对刘氏道:“看这个时辰,爷定是赶路回来的,大概没吃饭,我去厨房让他们做点丰盛的,给爷接风洗尘。”
池斌点头道:“正是,恰好也到了饭时,你们也不用回房去了,就在这里等着,外面流水席上也添两道荤菜。”
兰湘月答应着去了,刘氏便看着池铭笑道:“你这个媳妇儿真是极孝顺温柔的人,看看,你回来了,连我都只顾着高兴,竟忘了你没吃饭的问题,倒是她想着,铭儿啊,真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若是想着如今中了状元,便翘起尾巴,不把儿媳放在眼中,我是不答应的。”
池铭忙站起身笑道:“母亲放心,儿怎敢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池镛也忙笑道:“从前三弟没回来,娘是望眼欲穿,如今回来了,怎么没先说想念之情,倒是教训起来了。叫我说,三弟这几年竟脱胎换骨了也似,变得十分沉稳,他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情,娘说三弟娶了弟妹是福气,焉知弟妹嫁给三弟,不是她的福气呢?”
一屋子人忙都点头称是,池铭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萧怜月脸上,却见她痴痴凝望着自己,仍是时不时流下眼泪,顿时便觉着一颗心软的如同春水般,轻轻来回飘荡着。
虽是仓促设这接风宴,然而池家家底丰厚,厨房中所有人一通忙活,仍是整治出了十分丰盛的宴席,一家人欢声笑语,也不必提,用完饭后,又说了回闲话,池铭也说了自己在京城中一些见闻,中状元前后一些事,跨马游街的风光和对家中老少的思念,直说到亥时,池斌方道:“好了,铭儿一路赶回来,只怕早已经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让他回房好好休息。”
刘氏也连忙称是,一家人这才散去,池铭和兰湘月萧怜月自然在一起,三人走在雪地上,身后跟着好些丫头婆子,却是静寂无声。然而虽是无声,但天上明月高挂,地上三人并肩而行,竟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静谧美好。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还是兰湘月最先出声,她微笑着道:“爷,前面就是绮兰馆和怜花小筑,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好了。”
池铭怔了怔,借着月光,他看到兰湘月的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于是他知道对方说出这句话,并不是要他选择,而是直接就给了他选择,一个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池铭莫名的就有些失落,即使他必须承认兰湘月这样做实在是体贴到了极点,三年相思,爱欲成狂,这种时候丝毫不肯争锋,还要把他让给萧怜月,这是多么无私和贤惠的妻子啊。如果不是心里全都是丈夫,只以他的喜好为要,丝毫不顾自己感受,哪里能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池铭非常清楚不是这样的。兰湘月,就像她当日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般:她之所以要嫁入池家,并非因为爱慕自己,只是因为她要做一个衣食无忧的闲妻逍遥度日,她从没有将自己当成过她的男人和丈夫,而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好朋友,就如同自己最初也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般。
池铭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应该庆幸,多好啊,三年多了,兰湘月竟真的遵守诺言,她竟然真的毫无怨言的扮演着一个闲妻的角色,没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任凭自己的青春和年华就这样静悄悄流逝,他能娶到对方,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然而他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庆幸,但事实上真的看到这个女子一脸平静的就把他推去了别人怀抱,在这个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她竟一点儿都不打算和他分享,这让池铭竟生出强烈的失落和一丝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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