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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狗是两年前别人转送的,一开始翰翰的到来为她寂寞的生活增添了不少陪伴和乐趣。那时候狗还处于要接受训练的阶段,经常满地乱拉乱尿,没有形成基本固定的排泄习惯。关菲训狗的方式太过粗暴,从一开始翰翰对她的怕生,变成短暂的其乐融融,最后又变成对她的害怕。
这让关菲特别沮丧恼火,所以之后每次训狗都是拳脚相加。渐渐地,她在训狗中找到了某种“痛苦的快感”。发展到后来,她在心情不好或者在外面受气之后,恰好翰翰闯了祸撞枪口上,她会拿各种东西狠狠地打这只无辜的狗。翰翰身上当然也带着萨摩耶天性中的淘气,它在关菲时而极好时而极坏的对待下长大,那种木质晾衣架都不知道打坏了多少。
起初关菲还只会打它的身体,几次之后她觉得没有作用,就直接敲打翰翰的头颅,这会让翰翰一边狂吠,一边对她呲牙,她觉得被打急了的狗,像狼,已经丧失了狗的温顺和可爱,于是打得更狠。她抓住翰翰把它的头狠狠撞到地上的瞬间,脑袋里经常出现一个画面:小时候她爸爸也经常这样抓住她妈妈的长发,把妈妈的头在墙上撞得砰砰作响。那个记忆片段直到现在仍清晰无比,她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手里抓住的,是后来弃她们母女而去、从此再也没了音信的亲生父亲。
“爸爸,谢谢您!亲爱的爸爸,谢谢您!”她常会这样在心里对着眼神惊恐的翰翰说。
再后来,莫晓琳看不下去了来劝她,也被邻居投诉过几次,她就在每次“教训”它之前,先用香肠把翰翰骗过来,然后用一条旧床单整个包裹住它,以防自己被它挣扎的爪伤到,进而再用胶带缠住它长长的鼻梁和嘴巴,这样翰翰只能在挨打或被强行撞头的时候发出歇斯底里的呜呜声。
还有一个让她对翰翰态度发生从天堂到地狱逆转的诱因,就是某次在微|博上发了几张翰翰的照片之后,有路人评论“寂寞的女人和抚慰寂寞的狗,女(尸吊)原来真的喜欢大狗!”起初她并未理解,后来随着那条评论点赞的飙升,她刻意去搜索了一下,才明白那些人说的真实含义。这些怒气也转移了到翰翰的头上。
她带着报复、挑事儿的心态,把自己的“心得”发布到微|博,制造一些话题和热门。比如“狗很贱,打到半死,给一根肠就爬起来了,所以养狗的人也很贱,当老板的最喜欢啦。”之类的内容,还有“吃辣的人都是下等民工,吃甜的人才是上等白领”“过农历生日的都是农民,过公历生日的才是城里人”等等,这些话题引发的骂战,让她从发布者的刺激心态,转变为一种旁观并凌驾于世人之上的成就感——每逢此刻,她眼中的自己,就是站在百家讲坛上的于丹,尽管这种臆想中的画面,仅仅是一部默片,但她乐此不疲。
翰翰第一次病发,是在三个月前遛狗的时候。关菲带它出门,突然没有预兆地,就在电梯里倒地抽搐,翻白眼吐白泡,尿了一地,还吓哭了电梯里的一个小女孩儿,接着又被小女孩的母亲数落了几句。她带翰翰去附近的宠物医院看了一次,她当然没有告诉医生自己对翰翰的所作所为,而医生的诊断是寄生虫侵入大脑,并给她开了一大堆昂贵的药,并建议她带狗去隔壁做一次美容。
从这之后,那种痛苦的煎熬开始了,只要看见它、想起它、听到它的叫声,她都被一种长久而沉重的愧疚和愤怒折磨着。但庆幸的是,她从那时起,就停止了对翰翰的虐待。奇怪的是翰翰从此出现三种状态,有时它莫名地兴奋,对关菲和任何去遛它时遇到的陌生人过分亲近示好,这种状态下它的眼神天真、诡异,像个在黑夜中看见了花海的诗人;有时又长时间躲在床下、角落,充满敌意,但当关菲无意间拿出那条旧床单,就会令它全身发抖,这时翰翰的眼神,又像一个对世界充满质疑和畏惧的孤儿;最后一种状态,就是病发时令她无能为力的抽搐。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通道,来疏散自己的痛苦,于是她把对翰翰的“教训”,换了另一种方式转移到微|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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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从回忆中抽离的关菲,用凯瑟琳以字行的账号,发了一条新的微|博,只有三个字【对不起】。这是她对翰翰说的,也是这个周末,继悼念尹卓冉那条微|博之后,发布的第二条,让路人不明所以的微|博。她大概能猜测得到这一条将会引来的评论,但不重要了,现在只想洗个澡睡觉。
起初她在微|博世界里,四面八方挑事儿的时候,那些咒骂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但后来渐渐习惯了,反而变成一种比刺激更刺激的刺激,比好奇更好奇的好奇。那是对这个虚拟世界的观望,对这个虚拟世界中的人心进行窥视剖析的趣味。
她知道国产式路人善于咒骂的状态,只是一种怨气的转移,这个充满怨气的世界,每一个细节、每一种结构、每一种关系,都有可能成为怨气的来源。这是“踢猫效应”从社会化到网络化的变异,路人可以在网上发泄来自现实中各方面的负面情绪,让自己对各类人事的不满有一个虚拟的,但次日天亮就会破裂的容器。
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也许是基于对某种宏观环境的失望,娱乐成为最大的正面精神需求,于是一切都被娱乐化,那是网络中的家长里短饭后谈资;而咒骂成为最大的负面精神需求——发泄,既可以隐瞒身份,又不用承担责任,比现实生活中的骂街有效、简洁还不会引发后遗症;连接这两种精神需求的,是一种叫“吐槽”的东西。吐槽有时成为供人喷饭的笑谈,有时又会变成招人咒骂的暗示,那个叫“吐槽”的虚拟形象,带着多重面具,随时转换身份,它的后面藏着一张空虚的脸。
关菲也曾抱有幻想,希望现实生活中能多一些心理治疗或有效的缓压方式,但深入思考后,觉得治标不治本,毕竟医生只会救人,但救不了社会,甚至某种“医生”本人,也会成为这个社会的病灶。但方洛的出现,似乎给了她这样一个可以“治病”的契机。
她洗完澡,看见刚才【对不起】那条微|博下的评论,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妈终于死了吧?黑粉的报应来了吧?臭婊知道忏悔了吧?”
“贱|逼,就算你道歉,黑加仑庄园的所有人,也不会原谅你的。你以为过去对于晨的恶意中伤就没有持续的负面影响了吗?你以为一句无力的道歉就可以挽回形象了吗?因为……所以……如果……那么……但是……归根结底,你还是把以前的那些黑博黑图都删了吧!不然的话,小心我们黑加仑庄园的大执事来灭了你!”
“哎妈,这是咋了?你家死了一户口本?嗨嗨嗨,嗨嗨嗨,黑粉去死,黑粉去死,你怎么还不快去死,咿呀咿呀哟。”
“祝你的子|宫早日糜烂,祝你的双门早日溃烂,祝你的尸体早日腐烂,债见大烂货!”
……
关菲看着评论冷笑了一声,然后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很快就觉得沉沉的身子找到了最舒适的姿势,过一会儿应该就能睡着了吧?但脑子里还是乱麻一团,有太多问题想要问问方洛,并且方洛所说的试用,是怎么个试用法呢?如果可以,是不是能用饭圈里的事做一次试验呢?目前比较头疼的事,就是饭圈里关于cp的立场……她终于在一通乱想中睡着了。
这一天就这么安静地过去了,嗅息草在月色下,像盗版网站一样疯狂地生长,所以,以下内容为无良的盗文网站准备,请享用:37岁的我端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夹雨云层,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11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呆然垂向地面的候机楼上的旗,以及bmw广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段。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飞机刚一着陆,禁烟字样的显示牌倏然消失,天花板扩音器中低声传出背景音乐,那是一个管弦乐队自鸣得意演奏的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我难以自已。不,比往日还要强烈地摇撼着我的身心。
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很快,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来,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不大舒服。我答说不要紧,只是有点晕。
"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的,谢谢。"我说。她于是莞尔一笑,转身走开。音乐变成彼利·乔的曲子。我仰起脸,忘着北海上空阴沉沉的云层,浮想联翩。我想起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却的许多东西--蹉跎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机身完全停稳后,旅客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中取出皮包和上衣等物。而我,仿佛依然置身于那片草地之中,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谛听着鸟的鸣啭。那是1969年的秋天,我快满20岁的时候。
那位空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可以了,谢谢。只是有点伤感。"我微笑着说道。
"这在我也是常有的,很能理解您。"说罢,她低下头,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祝您旅行愉快,再会!"
"再会!"
即使在经历过十八载沧桑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起那片草地的风景。连日温馨的霏霏轻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10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冻僵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壁。凝眸远望,直觉双目隐隐作痛。清风拂过草地,微微卷起她满头秀发,旋即向杂木林吹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狗的吠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世界的入口处传来似的。此外便万籁俱寂了。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身边没有任何人擦过。只见两只火团样的小鸟,受惊似的从草木从中蓦然腾起,朝杂木林方向飞去。直子一边移动步履,一边向我讲述水井的故事。
记忆这东西真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十八年后仍历历在目。那时心里想的,只是我自己,致使我身旁相伴而行的一个漂亮姑娘,只是我与她的关系,而后又转回我自己。在那个年龄,无论目睹什么感受什么还是思考什么,终归像回飞棒一样转回到自己身上。更何况我正怀着恋情,而那恋情又把我带到一处纷纭而微妙的境地,根本不容我有欣赏周围风景的闲情逸致。
然而,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的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那风景中却空无人影。谁都没有。直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看上去那般可贵的东西,她和当时的我以及我的世界,都遁往何处去了呢?哦,对了,就连直子的脸,遽然间也无从想起。我所把握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
当然,只要有时间,我会忆起她的面容。那冷冰冰的小手,那流线型泻下的手感爽适的秀发,那圆圆的软软的耳垂及其紧靠底端的小小黑痣,那冬日里时常穿的格调高雅的驼绒大衣,那总是定定注视对方眼睛发问的惯常动作,那不时奇妙发出的微微颤抖的语声(就像在强风中的山岗上说话一样)--随着这些印象的叠涌,她的面庞突然自然地浮现出来。最先出现是她的侧脸。大概因为我总是同她并肩走路的缘故,最先想起来的每每是她的侧影。随之,她朝我转过脸,甜甜地一笑,微微地低头,轻轻地启齿,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
但是,为是直子的面影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我总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所需的时间愈来愈长。这固然令人悲哀,但事实就是如此。起初5秒即可想起,渐次变成10秒、30秒、1分钟。它延长的那样迅速,竟同夕阳下的阴影一般,并将很快消融在冥冥夜色之中。哦,原来我的记忆的确正在同直子站立的位置步步远离,正如我逐渐远离自己一度战国的位置一样。而惟独风景,惟独那片10月草地的风景,宛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在我的脑际反复推出。并且那风景是那样执著地连连踢我的脑袋,仿佛在说:喂,起来,我可还在这里哟!起来,起来想想,思考一下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过一点也不痛,一脚踢来,只是发出空洞的声响。甚至这声响或迟或早也将杳然远逝,就像时间万物归根结底都将自消自灭一样。但奇怪的是,在这汉堡机场的德意志航空公司的客机上,它们比往常更长久地、更有力地在我头部猛踢不已:起来,理解我!惟其如此,我才动笔写这篇文字。我这人,无论对什么,都务必形诸文字,否则就无法弄得水落石出。
她那时究竟说什么来着?
对了,她说的是荒郊野外的一口水井。是否实有其井,我不得而知。或许是只对她才存在的一个印象或一种符号也未可知--如同在那悒郁的日子里她头脑中编织的其他无数事物一样。可是自从直子讲过那口井以后,每当我想起那片草地景致,那井便也同时呈现出来。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井的模样却作为无法从头脑中分离的一部分,而同那风景混融一体了。我甚至可以详尽地描述那口井--它正好位于草地与杂木林的交界处,地面上豁然闪出的直径约1米的黑洞洞的井口,给青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四周既无栅栏,也不见略微高于井口的石愣,只有那井张着嘴。石砌的井围,经过多年风吹雨淋,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混浊白色,而且裂缝纵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绿色小蜥蜴"吱溜溜"地钻进那石缝里。弯腰朝井下望去,却是一无所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井非常之深,深得不知道有多深;井筒非常之黑,黑得如同把世间所有种类的黑一古脑儿煮在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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