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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璇热血上涌:“有何不能?”端起永乐帝面前的酒盅就要喝。朱瞻基连忙拦住:“陈状元!”又侧头望向祖父:“圣上,酒量乃是天生禀赋,南方自有能饮之士,北方亦不乏滴酒不沾之客。今日恩荣宴,何必为此纠结?”
永乐帝见孙子开口,便笑道:“瞻基说的是。小状元长相虽然文弱,性子可不弱。将来必是我大明栋梁!”
瑈璇恭敬道:“多谢圣上褒奖,微臣定不负圣望。”
永乐帝也是喝得有些多了,见瑈璇甘棠并立,一倜傥一沉毅,玉树琼枝光彩相映,含笑叹道:“你们这两位状元榜眼,南北并蓄,好不齐整。南榜状元北榜状元之子同为一甲,也是我大明一段佳话。”
夏原吉等读卷官不由暗暗叫苦,十八年前旧事,又提它作甚?前日阅卷时已经发现这惊人的巧合,拿不定取谁为状元,也有这南北之争的因素在内。作为读书人,当然同情陈夔,可是十八年了呐。
瑈璇和甘棠对望一眼,都有些惊喜,二人同时噗通跪下:“圣上圣明!”
永乐帝话一出口已经后悔,陈夔昔年已经被定行贿作弊死罪,自己如何再称其“南榜状元”?
果然陈琙立刻大喜跪下,可韩杺凑的什么热闹?
瑈璇仰首望着永乐帝,奏道:“微臣斗胆,求圣上为先父洗冤,为丁丑科南榜枉死的千人昭雪!”刚才负气一口喝下的烈酒此时已经冲上头脑,瑈璇的小脸通红,鼻血也开始涌出。
朱瞻基担心地望望他,又看看皇帝。
永乐帝熟知洪武旧事,明白这南榜千人多半是冤死。只是洪武年的冤案实在太多,枉死的何止十万,倘若都要翻案,岂非天下大乱?何况都是太祖定的案,父亲自有他的道理,难得如今天下太平,何必多此一举?
“丁丑科南榜舞弊一案,当年已有定论。刑部秉公审案,证据确凿。何来洗冤昭雪一说?陈状元不得胡言!”永乐帝的口气颇为严厉。
瑈璇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何况事关父亲的清白,今日这机会等了十八年?不顾永乐帝的怒颜,磕头又道:“求圣上再考!南榜直至发榜,直至先父进翰林院,一直正常进行,并无丝毫舞弊。北方举子吵闹,才有重新阅卷一事。先考的答卷字字珠玑,不负状元之名;刘三吾白信蹈两位主考更是梗直老臣,怎会受贿?求圣上明察!”
鼻血已经渗透布条,瑈璇顾不上,定定地凝望着皇帝,目光恳切企盼。
永乐帝重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十八年前,陈状元怕还没出生吧?道听途说,难道强过刑部证据?休得再言!”
瑈璇大急,跪行一步上前道:“圣上!微臣是没出生,但是是以理推之。事关南方千人清白,刑部的证据不足!先父冤枉!刘三吾白信蹈两位主考冤枉!千余南方人冤枉!”
永乐帝这辈子,还没有几个人敢这么顶撞自己,说着说着已经渐渐火起:“陈状元!你好大的胆子!你有理,难道是太祖无理?如此犯上,不怕朕的廷杖吗?”
廷杖,顾名思义,即是在朝堂上行杖。当然打的是官吏:不听话的,有嫌疑的,敢直谏的……明朝自太祖时开先例,二百七十六年里共廷杖五百多人次,当场打死的大臣史载有三十多位!永乐一朝其实没用过,永乐帝此时怒极,便随口说出吓唬这小状元。
瑈璇也不知是初生牛犊,还是酒醉壮胆,竟然不退不缩,继续昂首叫道:“圣上!此案不翻,此例不改,南方人固然心寒,北方士子同样艰难!圣上不妨查一下这些年会试的贡士原籍,南方人远远多于北方!这样考,北方学子考不过南方!”
“狂妄!”永乐帝大怒,挥手便叫:“锦衣卫!”几名侍卫应声而现,就要将瑈璇拖下廷杖!
甘棠大惊,连忙拦道:“圣上息怒!陈状元酒醉妄言,圣上恕罪!”
夏原吉等读卷官也大惊失色,纷纷跪倒求情:“圣上圣明息怒!”新科状元三年才有一个,恩荣宴上被廷杖,当真要载入史册了。而这陈琙看起来纤细柔弱,搞不好真会被一下子打死,那就真“名垂青史”了!
朱瞻基也惊得拉住祖父的衣袖:“皇祖父!不可!”又侧头低低对瑈璇吼了一声:“瑈璇!”
瑈璇听到展基吼自己,愣了愣,嘴角撇下来,正是素日两人在一起玩闹时委屈的模样;但乖乖地住口不说话了。鼻血终于流下来,滴在白玉一样的下颌。
永乐帝听到这声低吼,不由一怔。眯眼看看孙子焦急万分,又望望瑈璇,这两个小子,何时结下交情?而这个纤细的南方小状元,没想到如此刚硬。这倔强的神情,这明澈的目光,何等相似……永乐帝心中又是一痛,想起了多年前,那淡淡蓝色的身影。
终于,皇帝挥了挥手,几名锦衣卫退了下去。
朱瞻基松了口气:“皇祖父,今日恩荣宴,乃是庆贺我大明得此一百一十一位人才。陈状元年幼醉酒,圣上不必放在心上。”
永乐帝恍如不闻怔怔出神,大殿中一片寂静,只有瑈璇的鼻血“噗”地滴落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良久,皇帝摆摆手:“散了吧。”竟是无比疲惫,意兴萧然。
一场欢欢喜喜的恩荣宴,寂然收场。十八年后,小陈状元终于面圣申冤,可是皇帝如此坚决,怎么办呢?
瑈璇随手抹了抹鼻血,望着皇帝和太孙离去的背影,心中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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