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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泓想到这里,越发觉得这个卢右丞心狠奸诈不可惹及,便咬咬后槽牙,把头一晃,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杀吧,无妨。”
只要能让这个姓卢的高兴,免生事端,也就不管什么禁屠不禁屠了。
“父亲。”曾九念郑重的唤了一声,还是觉得不妥,黛眉泛起涟漪:“如今圣上鼓励告密,这每日赶往洛阳的告密者众多,光是我驿站今日接待的就有三人,如果爹爹真的杀了生,恐怕隔墙有耳,被那些进谗的小人听了去,他日到达洛阳,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嘴,那我父女的下场恐怕不比那章广元强上多少。时局特殊,街头卖饼的小贩尚且谨言慎行,爹爹怎能落人话柄?”
曾泓素来胆小心细,当即急得直跺脚:“那可叫我怎么办?不能杀鸡,不能宰驴,那食肉的卢右丞又怎会满意?”
曾九念见父亲着急,忙起身给父亲按了按肩膀:“爹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曾泓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朝下人挥了挥,庖长便领着苍头们提着鸡退下了。
仆人散去,院里无人,曾泓回头看了看替自己揉肩的女儿,慈眉善目的说:“念儿,三月三就是女儿节了,若是你娘亲还在,定要为你忙活婚事了。”
曾泓话讲一半,便被曾九念打断了,她似乎早就料到爹爹所言何为,当即绕开话题道:
“爹!女儿出去一整天,忽然觉得好累,明日还要出门去南宫县一趟,这就去歇息了!爹爹也不必为了卢右丞的接待发愁,女儿自有办法就是。”
曾泓见爱女面上有些许倦怠之色,心疼不已,拍了拍她的手,道:“念儿,幸亏爹爹有你在身边,帮我督管驿站的大事小情,女子当男,苦了你了。”
曾九念就知道自家爹爹好糊弄,寒暄亲热了几句,便回到了闺中。
待到掌灯时分,充满了书香气息的卧房里弥漫起熏香的味道,蜡烛灯笼纷纷燃点,照得整个房间亮亮堂堂。铜镜里反射出暖黄的灯光,曾九念坐在镜前,把头上的髻拆下,望着镜中的自己。
婢女红笺铺好床褥走过来,一身青衣印在镜子里,朴素温恭的样子。红笺见她端坐发呆,便抬手拿起梳妆案上的枣木梳篦,为她梳起头发。曾九念透过镜子看红笺,不出声,把红笺看笑了。
“你看我做什么?”红笺温温柔柔的问。
曾九念与红笺一起长大,主仆二人好似只长了一副心肺,不分你我。九念自小没有娘亲,视红笺如母如姊。红笺比九念大两岁,性情温恭,成熟体贴,九念不说话的时候红笺从不妄言,遇到心结的时候她却是她的知心。
九念看着她出神:“我看你越发像个大女儿了,温温柔柔,文文静静,不像我,或整日办事于坊市,或流窜在马厩驯马,半点不像个女子。”
红笺知道她定是被父亲催婚了,道:“上巳日乃女儿节,你要行笄礼的,行了笄礼,纵使你再顽皮,也算成年人了。”
九念骨子里的叛逆被红笺几句话给带了出来,轻哼一声:“行了笄礼,父亲定要让我嫁人的!”
红笺耐心劝道:“你不情愿也没有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这会儿你父亲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交给媒人了,曾家虽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在冀州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又常年为朝廷督管驿站,以曾驿长的地位,定会为你精挑细选个好男子,你又担心什么?”
曾九念闻言并不动容:
“嫁了好男子又怎样?我常年同马儿们在一起,又能替父亲管理驿站,待到我落得一室做妇,会容我去马厩驯马玩耍吗?会让我抛头露面替父解忧吗?还不是要三汤五割侍候公婆?”
红笺放下梳篦,又打理一遍锦褥,道:
“女儿家终归是女儿家,伺候丈夫侍奉公婆是本分,难不成你还想如男子一般去为官为将?”
曾九念嘟起嘴,只在红笺面前露出任性孩童之态,宽衣解带上了床去,一边脱靴一边反驳道:“当今圣上不也是女儿身?女儿又如何?北魏花木兰替父从军,大破柔然为国效力,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红笺扑哧一声笑了:“你也就骑骑马罢了,要你上战场啊,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好了好了,快睡吧,明日还要去市上给你那好姐姐采买礼品呢!”
红笺哄着九念合上了罗帐,退出了房间。
曾九念躺在床上明眸闪闪,心里暗暗合计着,若是爹爹再催她行什么成人礼,她就去往南宫县干爹那里住上小半年,与义姐崔仙芝相伴,等过了上巳日再回来,这样想着,心里踏实多了,九念双眼轻阖,安然睡去。
夜里,冀州刺史府内灯火通明。
王媒婆手握几只红信封,提裙迈过大门口,守门的下人立刻将她引进了内室。
冀州刺史吉懋正坐在床前替卧病在床的爱妻喂药,见王媒婆求见,便放下汤匙把人请了进来。
王媒婆在床前施了礼,眉开眼笑道:“使君,夫人,你们要的名门佳丽的生辰八字我给带来了。这些红信封里的八字尽是名门嫡女,既笄可嫁。”
吉懋喜上眉梢,回身对病榻上的夫人说:“我这就给云战择一门婚事,给你冲冲喜。”
夫人咳嗽两声,脸上半是痛苦半是喜悦,点了点头:“知道是为了我的病,但也要云战他自己同意才好。”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正是吉懋的长子吉云战。
吉云战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父亲叫我所为何事?”
那王媒婆乌黑的眼珠拼了命的在吉云战身上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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