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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轻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凝春堂的厨下。葛嬷嬷原先就掌管厨房诸事,有一手好厨艺,否则徐氏也不会学到三招两式。
到了自己的地盘,葛嬷嬷带了徐氏到下歇处,紧紧关上门,颇为忧虑地道:“瞅个空子,你告诉姑娘。那边的琅姑娘,昨儿迎来了天一真宗的一位长辈,据说身份尊贵、修为通天。今天四下里都传遍了,瑛姑娘因得了那位长辈的青睐,似乎会被破格允许去争夺爵位!”
徐氏淡淡然微笑,搀了葛嬷嬷,让老母亲坐在椅子里,才蹲下身子倚在她膝边道:“咱们姑娘无意于公主爵位,旁人得了贵人青眼,又有什么呢?不过娘您的话,女儿会上禀姑娘的。”
葛嬷嬷却长长地叹了一声,抬手将徐氏颊边一缕散发给她夹到耳后,轻声道:“园子里都在议论,说老太君之所以允诺旁姓亲族之女也可争夺公主爵位,为的就是给恪姑娘大开方便之门。如今人言沸沸,恪姑娘只要流露出半点不愿,岂非就是罔顾了老太君的拳拳心意,不孝之极?”
徐氏悚然而惊。她在萧府长大,自然明白一顶孝字大帽子压下,于这个承受如此压力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大昭萧氏,无论开国女帝如何铁腕争夺天下,开创偌大帝国之后便禀承仁孝之道治理国家。两杭萧氏时刻标榜不忘大昭主脉、不忘先祖,在家中自然也要将仁义孝道挂在嘴边。所以,两萧辈份最高的长辈们才享有无上的权力,萧老太君才能一意孤行允许非萧氏直系血亲继承公主爵位。
徜若宗政恪不孝之名传了出去,不说老太君心里如何想,她的处境便会立时变得艰难起来。最起码,一个不识好歹的名声是死缠上她了。
见女儿面露愤然之色,葛嬷嬷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背道:“不管姑娘心里怎么想,在外,绝不能传出这等言语。如咱们家这样原先是大姑娘旧仆者。自然不会胡乱多嘴。恪姑娘带来的那些人……”
葛嬷嬷所言的“大姑娘”便是萧闻樱,她是萧老太君膝下头一个重孙女儿,本辈排行最长。徐氏见母亲满含担忧的样子,不禁笑着说:“娘。您放心就是!姑娘身边那四个丫头,也都不是多嘴之人。她们对姑娘俱都忠心耿耿,为了姑娘,连性命也可以不要的。”
连连欣慰点头,葛嬷嬷道:“如此就最好了。能调教出这样忠心的奴婢,可见姑娘也不是没有手段的。现在咱们也不想别的,只把姑娘照看好。至于旁的东西,那也要看天命。天命钟爱之人,即便无心,福气最终也会落在她身上!”
“娘您这话在理。”徐氏盈盈站起身,又正色道,“还有一条,女儿必须要告诉您。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还请娘与几位叔伯婶婶大娘知会一声。只管听从姑娘的吩咐行事,万万不能自作主张!”
葛嬷嬷愣了愣,随即颔首道:“果然是大姑娘的孩子,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性情。你放心,娘会与大家伙儿说的。”
她知道女儿的真正意思,是在告诫自己这些大姑娘的旧仆,切不可以为曾经服侍过大姑娘,就倚势拿捏小主人。葛嬷嬷暗自叹息,大姑娘出阁十多年,这些曾经的旧仆多有改换门庭者。别人怀着什么心思。她又如何能尽数知晓呢?
这畅春院,不太平啊!或者说,整座苏杭府,整个寿春园。如今都陷入波诡云谲之中,叫人无法安生!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如葛嬷嬷这样,被拨入畅春院服侍的下人们,忠诚与背叛,只在一念之间!生与死,也只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惦记着姑娘是否已经洗漱安寝。尽管明知她有意让自己母女多多相处,徐氏还是与母亲辞别,赶着去服侍。葛嬷嬷倚门目送女儿的身影迅速没入浓重无边的黑暗里,微微皱起眉,心事重重。
幽幽叹口气,她返身锁紧下歇处的门,再到厨房交待了几句。她吩咐值夜的人小心警醒着,随时听候正堂寝房那边要茶水要点心的命令。恪姑娘初来乍到,谁也不知她的真实性情和生活习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值夜的婆子和媳妇恭谨地应下,葛嬷嬷又仔细查看清点一番厨下准备的食材,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这才离开。
葛嬷嬷一家人,因宗政恪的到来,被尽数调回畅春院。其实她们一大家子,也早就起了大屋,已经过上使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葛嬷嬷的丈夫,徐氏的亲爹徐禧,已经出任某处中等田庄的大庄头,手底下百多号人听命。如今他回到畅春院却还职司未明,等着重新听派。可他从前就没在大姑娘身边做事,现在能有什么好的指望?
徐氏的两个亲兄弟,徐大来和徐二来,一个是酒楼掌柜,一个是粮铺掌柜。且这两个营生,说日进斗金有点夸张,也确实生意兴隆。他们两兄弟都另外置了产业,并不与老父老母住在一起,同样过上了好日子。
可如今呢,徐大来因原先在畅春院外院大厨房待过,就还回那儿去。虽然是总灶头,但如何比得上管着六十多号人的酒楼掌柜威风又体面?
徐二来的新职位倒也还算可以——因他原先在畅春院的帐房做学徒,现在重回帐房里去,成了总帐房,管着院子里的银钱收入与支出。
可惜,帐房这个重地,即便他是总帐房,也不可能任由他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个副帐房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萧家任职下人的规矩,总帐房与副帐房必然出自两个相当不对付的家庭。徐二来若是犯错,就等着被人一脚踩落、永不翻身吧。
不说这两兄弟,即便是他们的媳妇,也都在萧氏庞大的产业里就任某个小职位,手底下都有十几人仰仗她们生存。
可是一日之间,所有人的生活天翻地覆。他们离开熟悉并且习惯了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迈进畅春院的大门,头顶压了一座名为“恪姑娘”的大山。
这座山,还不姓,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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