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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天际尚透着溟濛灰色,明府下人便都早早起身开始忙碌。厨房将精致茶点上笼蒸好,水房赶着备茶烧水,有幸被指派去近前服侍丫鬟们紧张地梳头穿衣,粗使下人们仔细地清扫检查每一个角落……老爷夫人早放下话来,今日无甚差池,便有重赏,若有哪里出了岔子,便加倍狠罚。是以众人生怕有哪里不妥当,都格外谨慎仔细。
即便隔了重重院落,明华容也依稀听到了前面动静。她向来浅眠,被打扰后再睡不着,索性提前起床。也不急着梳洗,而是先让丫鬟将天孙阁昨天送来衣裳拿来。
稍顷,一个身段窈窕丫鬟走前面,指挥两个婆子抬着衣箱走入房内。明华容抬眼一看,却是步月。
想到当日白氏说她会照顾人情形,明华容眼神微闪,却不露声色:“紧赶慢赶,催了好几趟,这衣服昨晚才算送来,都没来得及看是什么样子,你且一件件拿出来我看看。”
步月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即打开衣箱将衣物一一拿出,展开给明华容细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青玉呆了一呆,急急走上前衣箱内翻看起来,过得片刻,气愤道:“这还是寒冬呢,年关还没过,怎么送来是春天穿薄衣裳?”
明华容柳眉微挑,拿起一件大袖衫细看。天孙阁手工确极好,针脚细密,剪裁合身,绣花鲜明,用料是没话说。但这轻薄如蝉翼衣服,却不是冬天该穿。
青玉急道:“小姐,他们怎么这样!若因此误了今天课会,老爷必定要责罚。”
明华容现成衣裳基本是旧衣,只用林氏给布料随便做了两身家常衣裳,可太过朴素,并不适合今天场合。但若是穿着制春衣出去,华丽倒是华丽了,却是要引得人人嘲笑。
青玉急得几乎哭出来,明华容却依旧神情淡淡:“再找找,我想定然还有其他衣服。”
如果送来都是春衣,事后白氏也难逃责罚。她相信以白氏心计,必定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一旁步月依言又翻了翻,突然说道:“箱底有两身冬衣。”
青玉先是一喜,待到冬衣拿出后却加失望:“这是什么料子?好老气颜色,好老气花式,分明是上了年纪夫人才会穿!还是这件好——咦,竟是素白!这……这也不合适啊。”
步月捧着一件绛紫团寿纹小袄,一件素白暗纹立领长袄,亦是一脸为难:“恐怕是天孙阁错送了衣裳。可是这节骨眼上,也不好再找衣服。不如小姐就胡乱选一件吧,否则耽误了课会,老爷定要怪罪。”
将她眼底一抹得色收眼中,明华容淡淡道:“既这么着,就挑这件白色吧。虽说太过素净了,但总比穿得老气横秋好。”
“小姐……”青玉还待再劝,却见明华容以目示意,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便立时收声,抱起衣服自去熨烫打整。
步月并未注意到这一幕,借口去端洗脸水便退下了。只是她虽然将头压得低,嘴角那抹笑意却没能逃得过明华容双眼。
——这点小把戏就想对付她?该说是白氏太自负,还是自己伪装得太好了?
明华容冷冷想着,这时,却突然听小丫鬟报说,杨妈妈过来了。
“大小姐起得真早,奴婢奉老夫人之命,送点东西给大小姐。”杨妈妈向明华容含笑说罢,便命身边小丫鬟将怀抱描金点漆红木匣呈到明华容面前。
——送东西?以郭老夫人无利不起早性子,会送她什么?
明华容不禁有几分好奇,便亲手打开了匣子。当看清里面事物后,她不禁微有吃惊:“这……”
杨妈妈道:“老夫人一点心意,大小姐千万莫要推辞。”
匣子里装并非金银珠宝,却比之加贵重:那是一整套点翠鎏金凤回首头面,并成套点翠掐丝凤羽耳环,另外还有一串东珠项链和一双金镶玉手镯。
这些首饰大气精美,正与冬天装扮相宜。不过,手链和项链样式却隐隐有几分老气,明华容稍稍一想便知道,应该是郭老夫人从她珍藏里拿出来。她年轻时日子寒素,并没什么拿得出手好东西,待到熬出头过上好日子后,年纪已大,也戴不了什么鲜亮首饰,所选都是端庄大方。虽说东西不错,但拿给明华容这个年纪小姑娘戴,却未免有些老气了。
若是换了别人,定要暗暗记恼老夫人,怨她送礼也送得抠门。但明华容深知老夫人性子,知道即便如此,她也算是难得大方了。只是不知,她这般示好,所图又是为何?
这些念头不过瞬息之间,明华容面上分毫不露,只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说道:“老夫人怎么……多谢老夫人,但这些首饰太贵重了,我不好收下。”
杨妈妈却坚持道:“长者赐,不可辞,大小姐安心收下便是。若您执意不收,奴婢回头也不好交差。”
明华容又推辞了一回,这才收下。见状,杨妈妈满意道:“这两天老夫人总夸您好呢,赞您人又标致,手又灵巧,难得心地纯孝。老夫人甚少这般夸赞人,大小姐得空时,不妨多去向老人家请请安,一起说说话儿。现下时辰不早,奴婢便不耽误大小姐梳妆,先告退了。”
明华容少不得客气了一番,又亲自将杨妈妈送出院子。待到回来时,已准备好衣青玉正欣喜地看着首饰匣子:“昨儿我还发愁小姐没套好头面,可巧今儿老夫人就送来了。不过……”
她跟着明华容这些天,虽然许多事不曾知,但亦将府内情形看眼中,知道老夫人这般赏赐,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明华容却不以为意,既然猜不出,便索性不去多想。横竖下血本是老夫人,迟早她都会把目说出来。现重要,是另一桩事:“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替我衣梳头。”
瞥了一眼放上面素色长袄,明华容微微一笑:“夫人就等着看我穿它呢,若让她失望,岂不是罪过了。”
这时并无外人场,青玉脸上早没了先前气愤:“若夫人看到小姐打扮,还不知道怎么咬牙呢。”
她偏头想了一想,又问道:“小姐,刚刚听前面人说,二小姐已经前厅接待贵客了,等会儿您是不是也过去?”
“不。”明华容笑得有些神秘:“我们先去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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