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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绘江山万里河,朔风吹却露凝蓑。
落英百结留无意,寒枝拣遍栖不得。
雨夜酒中听箫鼓,残宵梦里忆倾国。
笔走龙蛇墨锋血,画尽观音难成佛。
1
洛阳南,白云山上。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然翻天覆地,可深山之中的白云禅院仿佛不曾受过俗世浸染一般,仍是雷打不动的晨钟暮鼓,整日里念经的嗡嗡声和木鱼的脆响混杂在一起。不知不觉,便从早念到了晚,待到夜尽天明,天蒙蒙亮,星月未退之时,又开始了一日的轮回。
黎明时分,修行的化外之人便已经醒了。正是深秋,山高风疾,吹得人有些头疼,除了林间不住呼啸的风声,整间禅院都呈现出一派静谧的祥和氛围,只偶尔听得出风声里有咯咯哒哒的念珠转动。
禅院后院的一处隐蔽居所之中,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跪在蒲团上,缓缓转动着念珠,姣好的面容平和安详,薄薄的嘴唇轻巧地起落开合:“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
《地藏经》讲的是因缘果报,用以使亡灵超脱。也不知,她在此念了十余年的经,可曾使得自己超脱。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
一丝轻微的响动打断了她的吟诵,她停止了吟诵,淡然循着那声响来源望去,只瞧见自己房中灰色的泥墙。
“若居士……”旁边侍候的女子觉察到主人的异样,忙上前来。
若居士摇了摇头,挥手让她退下,自己亲自起身披上了御寒的披风。侍女领会地开了门,一道冰凉的山风灌入房中,攫去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些许温暖。
若居士没有在意,只是向着那异响的屋子走去。
房中传来青年女子倔强的声音:“我要下山”
男子的声响深沉而坚决:“不可以。”
怜筝消瘦的面容透着些许苍白,她一边将包裹系在身上,一边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她对面的健朗男子正是叶寂然,仍是一脸冷峻模样,却看得出满是关切:“如今洛阳陷落,你哥哥偏安长安,局势不明,山下太过危险。”他本是来给她送早餐的,不想一进门便看见她收拾细软准备离去。
怜筝摇了摇头:“你可曾下山查探过?未曾查探便说局势不明?就算是局势不明,我又岂能苟且偷安?”
叶寂然拧眉直视着怜筝的眼睛,过了片刻,才平和开口:“公主,便是你下了山,又能做些什么?”
怜筝不解地望着叶寂然,不假思索道:“也许我做不了什么,但我总要做些什么。”
叶寂然摇摇头:“你是女儿家,战场上拼杀的事轮不到你,你命该如此,你还是待在这里好些。”说罢,他放下托盘,折身出房,一手拿过了准备加在门上的落锁。
“叶大哥!”怜筝在身后大声呼唤。
叶寂脚步停滞,转过身来,眉峰凝聚,他盯着怜筝的眸子,低声痛呼:“……怜筝!”怜筝手中的宝剑锋芒贴在他的脖子上,冰凉侵入肌肤,寒了身体,也寒了心。
怜筝眼眸中漾漾闪着水光:“叶大哥,什么叫命该如此?!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置身事外,我做不到听任命运安排做个局外人。你若不愿从我而去,我便由着你留在此处。你若强留我于此,我定然走不脱,我的剑伤不了你,可我会以死相抗!”
叶寂然自知自己只需运气防身便可将怜筝的剑弹开,亦可轻易把怜筝制服,让她再陷入昏睡。可他最终没有动作,只垂下眼,兀自沉默。自田谦将怜筝药倒,叶寂然将她带到这白云山上,不知不觉已然过了月余,山外形势确实混乱,但总藏在此处也不是长久之计,叶寂然思索了一阵,开口道:“等一会儿,天色再亮一些,我与你一道下山。”
怜筝又惊又喜,忙收了剑,小心揩去了眼角的泪,满怀期望地看着叶寂然。
叶寂然转过身,坚毅的嘴角微微放松,带出一个苦涩的笑意。他没有告诉怜筝那日挟持她的是田谦,怜筝自然无从得知杨枫灵与这场叛乱莫大的关联。
有些事情,因果造化,还是需要局中人自己去了解堪明。
若居士悄然偏过身子,拽着念珠到了院落中央,低声念着经。
叶寂然经过她身侧,礼节性地合十行礼,低下头的时候,却听到这个当日说服禅院主人收容了他和怜筝的中年妇人低声吟诵:“……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
叶寂然一愣,因为觉得自己杀业太重,他向来远离佛道,自是不知这中年妇人说的是什么。他不明就里地直起身,看到那妇人自顾自地回了房,几乎是同时,怜筝蹦跳着出来到了他身边揽住他胳膊:“叶大哥,现在天已经很亮了,我们走吧。”
叶寂然无暇多想,见怜筝如此急切,只得点了点头,随意收拾了一些干粮便向着院主告辞。
两人正要出门,一个小沙弥追了上来,递给两人一个包裹,说是怜筝的故人相赠:“……有句话要带给这位檀越,若是迷惘错乱,不妨再回此处,参佛未必能解决万事万物,却可以暂得安宁。”
怜筝翻了翻那包裹,见到一本医书和若干常备药物,只当是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的师父贺仲所送,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向小沙弥道了谢,又向着白云禅院拜了两拜,便与叶寂然出了禅院,向山下走去。
空旷的禅院如往常一般,回荡着念经的嗡嗡声和木鱼的咚咚声响。
若居士的念珠再次停止了转动,她徐徐抬首,淡然地看了看来人,沉声道:“玄衿先生,久违了。”
来人穿着一身破道袍,一身庙祝装扮,正是玄衿,他谦和微笑着摇了摇头:“夫人不要这么称我,实在是折煞了玄衿的福气,叫我玄衿就好。”
若居士莞尔一笑,吩咐人看茶,轻轻抬手,示意玄衿落座。
玄衿拘谨地寻了蒲团坐下,看着若居士面前的经卷:“夫人这么多年仍是在读这一本经,怕是早已经倒背如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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