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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福祸所依上（第1页）

王耀灵发足狂奔，完全没了神智，胸中气血翻腾也视之无物。他一口气从树林奔到山下，直到东方发白，天际的一抹晨曦从灰云中渐渐的垂下。王耀灵一头栽倒在黄土上，浑身早已精疲力竭。此时他心中狂乱已极，血液冲上如滚水沸腾一般，脑后一黑，立时昏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已是悬阳在空。王耀灵从土地上爬了起来，脑中依然嗡嗡作响。他一转醒，师妹与章朝华手牵手的身影便登时浮现眼前，加上一夜飞奔，气血早已不畅，哇哇几声喷出几口鲜血，双臂撑地，想要站起，浑身酸软，砰地一声倒地，又晕了过去。

王耀灵昏迷之间，觉得身子在水中沉浮，水不断往口鼻中灌入，眼见就要溺亡时，突然听见张玉芙叫一声：“师哥，师哥，我来看了你了。”还挎着一篮子点心，盈盈而来。王耀灵正要接过时，忽的张玉芙转头已是不见，王耀灵急的大喊之时，眼前立时又出现了两个背影，正是章朝华和张玉芙两个人相依相偎。王耀灵号呼着跑过去，刚要搭上张玉芙时，却又不见了二人，剩他一人站在中间。天地又变成一片苍茫，霎时间，远边传来鼓瑟笛箫之声，又有几副大锣和唢呐的声音，吹吹打打，混杂一体，甚是热闹。王耀灵朝着远方跑去，见一行行人，穿着红色的喜服，撒着金花。人群之后，一个男子胸前戴着红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一脸春光，朝着人群抱拳施礼，口中不住地道谢。王耀灵侧眼一瞧，见那人依稀便是章朝华。而那大马的后面，几个奴仆抬着一顶花轿，上面红彩披装，赤红围帘，里面隐约透着一个俏丽的身影。王耀灵还不及看清里面的人是谁，一瞬之间，所有的人又都消失，所有的乐声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自己仿佛又置身在终南院之中，看着一桌桌的酒席，每一桌都坐满了人，菜品琳琅满目，大大小小的酒坛摆了一地。整个院子里，酒香肉香飘荡回肠。人们都走来朝着新浪敬酒，高声喝彩。章朝华两颊晕红，对着每个人都一饮而尽，而后又从酒壶中倒上一杯来。王耀灵看着满桌吃喝的人们，见了墙壁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心头猛地几下颤动，朝着里屋走去。章朝华抬眼间看见了他，大喊一声：“王大侠，你也来参加小子的喜事了。”王耀灵刚一回头，忽然所有的酒桌，客人们都消失了。王耀灵转了一周，再一抬头，见到了一间屋子，里面红烛通亮，焚香濛濛。屋子中有一张绣床，隔着一道帘纱，里面宛然坐着一个女子，头戴红盖头。王耀灵正要走近时，突然门开了，走进一人，正是章朝华。章朝华与客人痛饮，此时已是七分醉意，走路颇有些踉跄，见他走到床前，揭开帘子，掀起了红盖头，那盖头下的，正是张玉芙。王耀灵眼窝渗血，见张玉芙盈盈一笑，倒在章朝华的肩上，娇柔无限……..王耀灵沉沉迷迷地做了几个大梦，突然双目一睁，醒了过来。此时已时过正午，王耀灵坐了起来，浑身空虚如薄纸一般。他站起来，扶着一棵树，呆立良久。此时他心头，泛起的沉吟之声何止千千万万，想起自己和师妹自小青梅竹马，师妹对自己的一网深情，此时都如流水浮云，飘之远去了，不由得柔肠寸断，辗转难安。

王耀灵呆呆地望着前方，脑中想着刚才做的几个梦，心中沉思：刚才做的，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很快便会发生的事情。章公子却是个俊俏又有风度的少年，师妹迷上他，也是情之所至，看来我在师妹面前真是多余。只是，他二人洞房花烛之时，师妹，师妹她，她还能记起有我这么个人吗？该不会她和章公子喜结连理之后，我便从她心里彻底消失了吧。想到此处，不禁又泪如泉涌，心头一紧，又道：我情随师妹，师妹移情别恋，心中已没半个我，我还何必多余活在这世上给她添烦恼。想着竟要拔剑往脖中锁去。

突然，师妹在自己跑后的呼喊声又幽幽传来。王耀灵握着长剑，凝神片刻，又想道：绝不会，师妹心中定然是有我的，不然她不会昨晚那么为难，她也不会那么焦急的叫我回来。看来我在她心中还是有地位的。心头一宽，长剑又收回到鞘中，此时心中的狂乱已渐渐消失，心潮也渐渐平息。

梦中张玉芙的靠在章朝华身上的笑脸又浮现出来，而王耀灵此时心却十分平静，心中叹道：师妹并不钟情于我，她喜欢的是章公子。我既然爱她，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若是我不顾她的感情一味想占有她的话，那便是我的自私了。她能得到幸福，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好。一想到此，虽然心中哀伤依然难平，但是已不似适才那般剧烈。

师妹的事渐渐平息，血冲诀的事又从心头冒了出来。王耀灵明了师父和血海门联姻，必是那血冲诀还没有找到，想起这血冲诀的遗失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不免心中惭愧，叹道：我还有这大事未了，亏得刚才自尽之时悬崖勒马，男子汉活在世，岂能因为一点情事就轻言生死。这血冲诀遗失因我而起，我若不能把它找回，不说我无颜面存活世间，又如何对得起恩师。

不过，此时再回终南院已是不妥，王耀灵知血冲诀遗失北方，心中暗下决心道：便是我将北边踏个遍，也要誓死找回那血冲诀，否则我终不会终南院！说着仗剑在手，朝着北边而去。

王耀灵一连走了几日，一路都相安无事。一天傍晚，他在一片树林中安歇，突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阵阵哭声。王耀灵惊奇之下，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此时夜幕已降，整个树林只有昏暗的月光。王耀灵走了一阵，听得哭声渐止，隔着几棵树，见有一个少女，用袖子在眼角边擦了擦，口中喃喃道：“慕哥，你不要我了，我就死了，做个鬼我也要缠着你，我不让你和那个骚狐狸成亲，我要一生一世缠着你。”说着将一条白绫系在树枝上，双腿一蹬，脖子便套了上去。

王耀灵大惊，急忙几个快步踱到跟前，一剑将白绫斩断。那少女啊的一声，从半空摔了下来。王耀灵急忙双臂一张，将那少女接住。那少女急的大喊大叫，手脚拍打，一把推开王耀灵，高声哭道：“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要死，我要死！”王耀灵道：“姑娘，有话好说，不要自寻短见！”

那少女抬起头来，王耀灵见她虽梨花带雨，脸上却泛着几道粉光，双目童然，肤若寒冰，却是个俏丽的少女。那少女抽噎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董一慕叫你来的，是不是！”王耀灵躬身行礼道：“在下终南派王耀灵，不忍见姑娘年纪轻轻便自寻短见，这才出手相救！”

那少女哼了一声，叱道：“你管我的闲事干嘛，他不爱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走开，走开！”王耀灵听她的言语，知她也是为情抛弃，想起自己的经历，胸口一酸，对眼前少女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更不会让她寻死，于是说道：“姑娘倘若不自杀，那我自会走开，可若姑娘仍寻短见，恐恕我不能从命！”

少女怒道：“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呀，滚开，滚开！”说着又扑上来将王耀灵推走。王耀灵知此一时还不能阻她死志，趁那少女扑上来时，出手两指，点了少女的穴道。那少女登时浑身一软，仰天便倒。王耀灵闪身上前，一把接住那少女。

那少女大喊大叫，身体却丝毫动弹不得。王耀灵把她扶到一棵树旁，搀着她坐下。那少女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发抖，颤声问道：“你，你，你要做什么？”王耀灵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朗声道：“不做什么，只是看着你不让你自尽。”那少女冷笑一声说道：“只怕你还另有所图吧，我告诉你，你，你要是敢欺辱我，我，我就跟你拼了…..”说到这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慕哥不要我了，连奸人也敢来欺辱我，呜呜….”王耀灵转过身来，正色道：“姑娘，我王耀灵堂堂男儿，岂会做那等下流之事，在下此举，实出无奈，还请姑娘不要误会。”说着又转过身去。

少女道：“哼，你说的好听，只怕我一睡着，你便扑了过来。”这句话说的轻蔑，实则她内心恐惧异常，不过以此来掩饰而已。那少女心头却砰砰直跳，时时望着王耀灵，生怕他会突然冲了过来。但王耀灵背身而坐，一动也不动。少女见他毫无动作，心头恐惧暂消，立时那些伤心事又涌了上来，又哭哭啼啼道：“慕哥，我对你，我对你如此情深，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为什么要…..”王耀灵始终头也不回，一直背身坐着。

那少女哭了一阵，见王耀灵仍是一动不动，便问他道：“你，你到底是谁呀，你为什么要救我？”王耀灵并不回头，只是说道：“我不愿看到有人自寻死路，所以才来救你。”那少女道：“如果一个人存心想死，你也会阻拦吗？”王耀灵道：“没人真正存心想死的人，所谓想死，不过是一时的混乱迷失了头脑而已。”

少女听了他几句话，似懂非懂，竟也不哭了，又问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知道这么多的道理。”王耀灵说道：“我并不是什么神圣，只是比你看得宽一点而已。”那少女哼了一声，说道：“倘若你也有我一般的遭遇，你就不会看得如此宽了。”

王耀灵听了这句话，想起自己和师妹，叹了口气，说道：“姑娘，我和你几乎有相同的遭遇，我也险些寻死，不过好在我能及时回转。”那少女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有和我一样的遭遇，难道你也曾被……”

王耀灵点了点头，那少女脸色突然一沉，说道：“我才不信呢，你少来骗我，除非你把你的遭遇说一遍我才能信！”王耀灵本不愿说这些伤心之事，但转念一想，说出这些事或许能退了她的死志，况且二人萍水相逢，日后也不一定见得到，说出来亦无妨，于是将自己怎样从小和师妹长大，对师妹如何爱恋，师妹却移情别恋，都说了出来，不过将师妹和章朝华的名字改了一改。说到伤心之处，情景犹如在眼前，不由得两眶湿润，哽咽不语。

那少女一直听着，脸色也逐渐由轻蔑变为同情，待王耀灵说完，那少女才道：“原来，原来你也真的和我一样，而且比我要还要惨。不过，我勾出你的伤心事，实在是对不住了。”王耀灵挥挥手道：“这倒不必，我也不放在心上了。”其实他哪里是不放在心上，只不过暂时隐去了伤痛而已。

少女接着问道：“究竟是你的武功高，还是你师妹喜欢的那人武功高呢？”王耀灵万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愣了半晌，这才说道：“若论武功，也许我还能胜得半筹。”王耀灵此言，也并非胡说。那少女急忙道：“你既然武功比他高，那你干嘛不杀了那人呀，省得他来横刀夺爱。”

王耀灵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一揪，厉声道：“这怎么行，人家又没有过错，我凭什么就要杀了他。”那少女嗔道：“哼哼，你如此心慈手软，难怪你会吃那闷醋。”王耀灵道：“你以为杀了他师妹就能回心转意吗？她只有更恨我！”少女说道：“才不是呢，我要是你，我就杀了他，好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的不好惹。”刚一说完，突然又咬牙道：“只可惜，我的武功没有那骚狐狸厉害，打不过下毒又不成，现在倒被逐了出来。要不然，我早就把那骚狐狸一刀砍死了。”

王耀灵听到这里，心中一惊道：好心狠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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