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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嘤鸣说是,&ldo;走得动。倒是劳烦谙达,为我白跑这好几回。&rdo;

董福祥嗐了声,&ldo;奴才是干碎催的,别的不会,就会跑腿。紫禁城那么大的地方,咱们一天能打好几个来回,脚底下跑出茧子来,比鞋底子还管用呢。&rdo;说着又笑,&ldo;不过姑娘和奴才可不一样,姑娘暂且将就一阵儿,将来出入自然有人伺候。到时候奴才要是有那造化,给姑娘扶个轿子,随舆行走,那奴才可得了人形儿喽。&rdo;

太监都是这样,见缝插针地巴结,指着日后能挪窝儿,得高就,什么时候也不忘给自己讨个好儿。嘤鸣知道自己这回进来,绝不单是陪着老佛爷解闷儿这么简单,她也不会像别的女孩儿那样,心里有了底,就以大半个主子自居。董福祥的这些话,她只说谙达抬举了,&ldo;我进了宫,也是伺候老佛爷,论理儿咱们是一样的。您在我跟前称奴才,我万万当不起,快别这么的,以免叫人听了笑话。&rdo;

原本董福祥是有意抬高她,她出身鄂奇里氏,又是果勇公义女,太皇太后传进宫里来,他日不是皇后也是个贵妃,自己在她跟前称奴,应当应分的。可她倒不仗着自己的身份拿大,他连着瞧了两日,是个谦逊和煦的脾气,半点也不骄矜。这样的人不多见,倒像是天生应该长在这宫里的,这回是远游归来,接着过她乐天知命的日子。

他点了点头,&ldo;是我糊涂了,我们这号人是天生的奴才秧子,说顺了嘴,一下儿绕不过弯来,姑娘别见笑。&rdo;言罢朝前面的随墙门抬了抬下巴,&ldo;过了门就是慈宁宫夹道,咱们脚下快着点儿,别叫老佛爷等急了。&rdo;

嘤鸣只得跟着加快步子,幸好祁人不裹小脚,一双天足,赶起路来迈得开。

徽音左门是慈宁宫随墙门,可通慈宁宫东跨院,董福祥带着她从这里进去,几番辗转到了慈宁宫前台阶下。

檐下正有人经过,瞧一眼,哟了声,&ldo;我怎么没见您从前头大宫门上进来?&rdo;

董福祥说:&ldo;抄了近道儿,省脚程不是。&rdo;

宫人蹙眉摇头,&ldo;谙达,这是老佛爷请进宫的客,您倒好,带着人家走边门!&rdo;一面说,一面转头微笑,蹲了个安道,&ldo;我是太皇太后跟前掌事的宫女,上回您来,也是我引您进门的,您还记得吗?&rdo;

嘤鸣说记得,&ldo;不过十来天前的工夫,那时候就觉着姑姑面善,没曾想这么快又见面了。&rdo;

女孩儿在一起说话,彼此显得更加亲切。大宫女说:&ldo;您就叫我鹊印吧,在您跟前可不敢以姑姑自居。老佛爷知道今儿您要来,一早上让我出来瞧了好几回,总算把您给盼来了。&rdo;

单听这些光鲜的话,真把她当上宾似的。嘤鸣还是笑着,就当都是真话吧,跟着鹊印进了殿门,进了太皇太后所在的偏殿。

太皇太后和一般的老太太不大一样,她不爱点熏香,把屋子里弄得烟熏火燎的。天儿暖和了就让人上外头折花枝,插在梅瓶里头以清水供养。等花开了,截取一段香,点缀点缀屋子和日子,颇有野鹤精神云格调。

还有室内的光线,长期寡居的人大多礼佛,一重重的黄幔子低垂,弄得佛堂一样。太皇太后不是,她让人把帘子规整收拢起来,窗帘也卷得高高的,自己坐在一片光下,举着西洋眼镜,仔仔细细挑花样。

边上侍立的见有人进来,脆声唤老佛爷,&ldo;您瞧,嘤鸣姑娘来了。&rdo;

太皇太后抬起眼,嘤鸣已经在脚踏前的毯子上跪下了,恭恭敬敬磕头,&ldo;奴才嘤鸣,给太皇太后请安。&rdo;

太皇太后笑了,说免礼,亲自站起身来搀了一把。就着光看,年轻的姑娘,光致致的脸盘儿,这种轻俏和灵动,是任何诗词和书画都难以描述的。

&ldo;真好。&rdo;太皇太后说,拉着她在南炕上坐了下来,&ldo;你上回进宫来,我一见了就喜欢。那时候碍于人多,咱们也没能好好说上两句话,今儿一瞧,可是愈发称意了。昨儿董福祥进来回话,说姑娘愿意进宫来,陪着一块儿解解闷。我那时候就想呢,叫一个年轻孩子陪我老太太,没的把人闷坏了。&rdo;有意又问了一遍,&ldo;你是真的愿意进来呢,还是董福祥这奴才为了哄我高兴,把你诓进来的?&rdo;

太皇太后不是那种闲着无聊,陪你逗咳嗽的人。她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都要你谨慎细听,三思应对。当时董福祥上门来的那番话,绝没有言明是太皇太后的主意,他一口一个&ldo;依奴才之见&rdo;,字里行间全是他个人对老佛爷喜恶的揣摩。且不管进宫究竟是太皇太后本来的意思,还是董福祥妄测上意,既然能让老佛爷高兴,当然就是正确的。

嘤鸣低眉顺眼道:&ldo;回老佛爷话,昨儿董谙达替老佛爷上家来瞧奴才,奴才全家对老佛爷感念不尽。奴才是个女孩儿,不能像爷们儿一样报效朝廷,只能尽奴才的一点儿心,进宫来伺候老佛爷。奴才微贱之人,脑子也不机灵,若蒙老佛爷不嫌弃,留下奴才,那老佛爷的大恩,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了。&rdo;

把话说漂亮吧,越漂亮越好。上赶着当奴才伺候人,还要叩谢恩典,其实说出来真违心。可有什么办法,活着就得认命。这一进来,再也蹦不出去了,这围城里高低贵贱分得明明白白,她如今只有抱紧太皇太后的大腿,往后才能活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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