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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浩浩荡荡，并未有散去的意思，这场宴席才刚刚开始。她一个一个桌找过去，终于瞧见了柳家人的桌，却不见年少时自己的身影。柳双娥这才想起来，衔青送去的那盘糕点，她没吃。一直到姐姐大婚，她都在怄气。循着记忆来到后花园，小女郎正蹲在丛中，啜泣的声音微小，却又那样明显。柳双娥没有上前，与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望着啜泣的自己。小女郎似乎察觉到旁人的目光，敏锐地抬起头，穿过空旷的小路，往柳双娥这边射过来。她浑身一颤，心道小女郎应当看不见。但小女郎慢慢站起，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问：“你是谁？你是宫里人？”她下意识地打量自己的着装。“你看得见我？”“这是一场梦，什么都可能发生，”小女郎逐渐靠近，抬头问，“宫里好玩吗？”“初初是有趣的，可待久了也无趣。”“你也觉得，到四方游玩，才不算辱没了这一生对吗？”“是，”她蹲下来，与小女郎亮晶晶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眸对视，“除了游玩天地间，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我想要爹爹高兴，哥哥高兴，姐姐高兴，让我身边的人都高兴，”小女郎的情绪再度低落下来，眼角染了几分红色，“可是姐姐要嫁给别人了，就成了别人的妻子。”小女郎继续说：“纪夫人，难听死了。”“可她还是你的姐姐，心里还是有你，不是吗？”“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个人抢走了姐姐，还想独占了她，特别特别讨厌。”“嗯……我也很讨厌他。”“真的吗？他也抢走了你的什么东西吗？”“他让我失去了我很珍视的人，是以我怨恨于他。可他不仅没觉察我的恨意，还糊涂地以为那是爱。”“我若是遇见这么个人，一定要狠狠报复他。”柳双娥掩唇而笑。十多年前她是这么想的，十多年后仍然这么觉得。小女郎问：“你笑什么？难道我错了吗？”柳双娥摇头：“一点也没错，我也是这么做的。”她握住小女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对姐姐好一些，然后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好好长大。等再过些年，去见姐姐，让她吃一惊，发觉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好不好啊，小娥？”“好，”小女郎点头，又发觉不对劲之处，仰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下一秒，红绸悬挂的世界崩塌，再度化成流沙。小女郎的声音盘旋在耳边，柳双娥站起来，即便身处旋涡之中，她的罗裙仍未沾染一点尘埃。她没有闭眼，眼睁睁看着流沙再度崩塌，又奇迹般地重现。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姐姐“小娥？”又寂静下来。声音从身后传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白色的虚无，她看不清脚底所踩之物，也不知晓所在方位。听见声音的那一瞬，她还是下意识地回头。这一身装束，是姐姐十六七岁时的样子。仿佛她前脚刚将自己从郊外寻回来，后脚就踏入虚空之地，与许多年后的小妹重逢。柳双娥不知该如何回她。柳春山十六七岁，可自己此时已经二十岁。她比姐姐要大了。对面又开口：“是你吗，小娥？”柳双娥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我险些没认出你。”对面移步过来，扶上她的脸庞：“不过一点也没变，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柳双娥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我可以替你去做。对面似乎看穿她的疑问，说：“从庆德五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久，我没见到你。”“昭溪长得很好。”“我知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姐姐，我也有孩子了，但是他长大之后，我又该如何告诉他的身世。昭溪长大之后，我又该怎么说，说她的父亲其实是被我所杀。我一想到这些，我就下不去手……可是我又不得不下手。”“无须顾及旁人，自然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按照你的心去做。”她松开手，转身坐下来。在落地的那一刻，极亮白昼生出无数种颜色，在视野中纵情变幻。柳春山坐在自己的阁楼中，顶层的书卷毫无章法地铺在地面，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她坐在桌案前，托腮道：“其实，你内心只是有了打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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