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寒夜萧瑟,虽已经初春,但到了夜间,风吹在身上依旧料峭。“今日圣上下旨立了储君,前往蜀地的军队也动身了,大人,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么?”荆州刺史徐重清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燕都,此时此刻,正立在案几同孟庸昶低声絮语。一灯如豆,蜀地关系到大燕的生死存亡,徐重清厌恶长平王,却也知,他是大燕的一把利刃,见血封喉,若没了这把利刃,大燕只会沦为他族砧板上的鱼肉。孟庸昶背对着徐重清站着,他身上的官袍鲜红,早朝已经过去很久了,可这身官服却未脱下。“此事倒是可以先放一放。”“重清,陈直是你当初在燕都一手提携上来的人,那些不该给的东西,他给魏王了么?”寒风吹动窗外的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孟庸昶嗓音如冷泉一般,不似平日里左右逢源时那般和煦。徐重清愣了一下,“给了。”孟庸昶闭了闭眼,他如今已经老了,连胡须都开始发白了,可知天命的年纪,这帮孩子并不让他安生地过。“浙江的那三百多个买了里长位置的人,苏杭那一百多个买了乡长位置的人,你是怎么安置的?是直接放纵他们胡来,还是该教的都教了?”孟庸昶转过身,突然拿起了名单,一页一页轻轻揭过。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话,可是徐重清从背后升腾起一股子寒意,这股子寒意让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下官该死,该死!是下官连累了相爷!”“您当年在行此事的时候就提醒过我,说这样的事情不能自己沾手,即使沾手了也不能让人瞧出来,是下官刚愎自用没有听您的话,启用了贱内娘家的小舅子这才连累相爷,遭此大祸。”“贱内快要临盆了,家中老母也已经八九十了,还请相爷放下官一马。”徐重清跪在地上对着孟庸昶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声音磕的清脆,等再抬头时,额前满是血印子。孟庸昶搁下手里的账本,捋了捋胡子,却将人扶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替徐重清拍了拍身上的灰,“你我同朝为官几十载,都是为天家做事,是同僚一场,本官奉旨徇公多年,你怕老夫做什么?”“夫人要临盆了,更不能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你放心好了,你们一家,会安然无恙地离开燕都的。”徐重清的一颗心仍旧“突突”地跳个不停,“孟相,此事着实是给相爷添麻烦了,若相爷真能不计较,重清结草衔环也当相报!”他说着对孟庸昶屈身行了一礼,涕泪交加。孟庸昶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徐重清今日来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见孟庸昶允他走了,感激涕零地又叩了三叩。月黑风高,徐重清的脚步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孟庸昶的书房里放了一尊佛像,是大慈大悲的弥勒菩萨。他缓步行至佛像前,捏起三炷香在佛前拜了拜。耳旁传来一个年轻守卫的声音,“大人,杀了他么?”“菩萨面前讲什么打杀?”孟庸昶呵斥手底下不懂事的守卫,待到上香完成后,才平复心绪道:“他夫人喜欢他的郎君干干净净的,你不要把徐大人的衣服弄脏了。”他闭了闭眼。岁月一过已经几十年。也许提到徐重清的夫人时,让他想起了旧人。他终究还是遗憾出声,望着佛像牌匾亡妻韩氏的牌位喃喃道:“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最终还是帮了别人,小缘……她一点儿也不像你,我会让她活着的。但我所能给她的,也仅仅是活着。”牌位没有说话。死去的人没有声音。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如果可以,孟庸昶很想把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妻子叫回来,问问她,自己如今是做错了么?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再也没法子回答他,也拦不住他了。……虽然知道是假成婚,可当喜庆的灯笼挂满整个梁阁的时候,孟琼还是有些无所适从。梁阁这个地方,见的最多的红色就是鲜血。许是婚丧嫁娶这样人世间温情有关的事情鲜少出现在梁阁,阁中人这几日都格外的兴奋。成婚前一日,还自作主张往孟琼的被子里放了许多花生,她硌的浑身不舒服,掀开枕头,还有许许多多的枣子。孟琼是第一次成婚,但也喜娘说过,这些东西应当新婚当夜铺在喜床上的。她如今还在梁阁,还没走呢,这么铺显得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宋月溪看她被硌得成了一张苦瓜脸,捂着嘴巴发笑:“你瞧瞧,你还没有走呢,你们阁里就这个样子了,你要是走了,还不得欢天喜地打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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