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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在附近的血族僕役都被这庞大的音量弄得震耳欲聋,还吓得肩膀一缩,可惜他们也没有胆子用同情的目光去瞅总管,只好赶紧纷纷低头专心做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总管心情不佳迁怒,而总管则是一脸苦哈哈的望着那抹急速离去的怒火背影,亲爱的月少爷啊!您是交代过没错,但过去的那人是您的父亲,是这座亲王府最大的主人,谁去谁拦下都行,唯独那个男人去是偏偏拦不得的,谁让他是你爸,我上司?「唉──」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总管摁着眉心大叹了一口气后,又马上想到现在这对本就水火不容的父子要在那禁地般的故居碰面……天哪!完全就是一点就爆…不对,是直接要爆炸的场面啊!思及此,总管当机立断搬救兵去。
多拉斯亲王府深处一方幽静之地,几米开外,狂奔的小月便远远看见那在白色花圃间走动的黑色身影,这个男人果真在这里,那是不是代表……想到什么的小月眼眸如炬,紧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木屋,丝毫不理会已经注意到他存在,转眼看来的男人,逕自衝进那栋木屋,客厅、书房、厨房、单人房,甚至是他奔上二楼的大力打开主卧室的房门,「月孃!」
空荡荡,就连灰尘也没有,乾净得不似人间,没有一点生气……没有一个人和生物。
小月愣了愣,不…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会没在这里?难道那真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场梦……?不……不对,一定是……!
小月再次莽莽撞撞的衝出木屋,朝着那个已经走出花团的男人跑去,毫不客气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她人呢?你把月孃藏哪了!」
许久未曾再听过的,宛如被忌口的名称,婪燄一怔,但在视线下方瞥见了一圆金润──那被少年缠绕在手掌上的琥珀石项鍊──毋须几秒他便马上想通,「真不愧是……我和她的儿子。」即使是身为血族与人类生育的半妖,可其灵魂之力却不是一般妖族能比得上的,毕竟……是这世界的真神与号称创世神的男女所融合的血脉,所以对于神力的抵抗力也比一般妖族强上许多,竟让他自行靠着一点相关之物的暗示就衝破了他在少年记忆中所设下的限制。
「我呸!谁要当你儿子!」小月不屑的啐了一口,「还有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你到底把月孃藏到哪去了!我警告你,她是我的,你最好快点把她还给我!」
「我没有藏她,她就在丝尔摩特。」即使小月紧抓不放,婪燄依旧轻易的挣脱开来,明显的实力差距,儘管这些年来小月不断的努力锻鍊,以打倒自己为目标的拼命变强着,可妖族与神的力量相比,仍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
「你骗人!她根本不在丝尔摩特!」小月喊出,止住了婪燄返身后欲再靠近花圃旁的脚步,「我已经去找过稻禾,稻禾说月孃已经离开丝尔摩特,不在那里了,所以你不用再想方设法的欺骗我了!」
她…走了,垂在身侧的指尖一点抽搐,而后立即恢復镇定,快速的让人难以注意到,「但即便如此,关于她的去向,我想稻禾仍是最清楚的人,所以你问错人了。」毕竟那个男人是在阿克劳蒂亚完全泯灭前,利用最后一点神识所选择託付照料她,也是她重生以后唯一主动与之承认自身身分,相知相惜,相伴多年的人。
「稻禾说了,他不知道月孃去了哪里,我已经查证过他没有说谎,既然月孃没有待在丝尔摩特,那么她肯定在这里,你快点把她交出来!」
性感的嘴唇状似一点扯动的似笑非笑,当那个女人不知去向后,小月头一个想到的,对方的去处,居然是自己这里,他该感谢与高兴小月对他的信任和抬爱吗?可惜他笑不出来,嚥下了即将泛出于表面的苦意,他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少年,「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是现在你跟我说,我才知道她不在丝尔摩特了。」
小月愣住,因为他确实在对方眼睛中读出了真诚,婪燄见小月仍然盯着他不放,他撇过头的转身重新背对少年,面朝白色花圃,「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不想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他蹲下,双手摆弄着花草,若要说这些年来他新学会且目前最为熟悉的,便是园艺,还有打扫的家务。
实话……这么多年来,他理智上其实很清楚,这个男人并不曾对他说过一次谎话,哪怕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对话少得可怜,所以方才男人说出他没有藏那个女人时,他就知道对方真的不在这了,只是他不愿相信……就像这些年来,他脑子明白婪燄对他是照顾有加,小鱼偶有看不下去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替婪燄说几句好话,要他别再那么针对男人,可是他从来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槛……是,他是看得清楚这些年男人私下为他打点好的一切,然,当年男人对于女人逝世的无动于衷,他同样看得清晰,清晰得……恍若昨日。
小月的拳头更加收紧,用力得银色链条与指甲都陷进掌心肉中,「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原谅你吗?」
婪燄猛地一震,就连在他身后方向的小月都清楚发现,咬了咬牙,继续逼自己说出口,「好,我姑且信你是真的不知道月孃的消息,但只要你现在帮我找回月孃,我就……我就原谅你。」没关係的,虽然他对这个男人低头了,但只要能找回那个女人……就算是要他下跪,他都可以欣然接受!一如当年,只要能拯救那个女人,把这个恶魔当作爸爸,他也甘之如飴。
僵在白花绿叶间的手停顿了数秒,再次自然的游移在花丛间继续动作,「我办不到。」
「你怎么可能办不到!」小月忍不住破口吼出,他愤怒的上前扳过背对着他的男人,「你不是站在这世界顶端的男人吗?怎么可能还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注视着那双因为极致的愤怒激动导致拉得竖长的金色瞳孔,那双传承于他的眼珠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彷彿是另一个自己在对自己咆啸,要自己别再痴人说梦,要自己顺从内心的慾望,婪燄抿了抿唇的别过头,回避与小月对视,「对不起。」
「谁要你的道歉了!」小月用力推了他一把,令婪燄不稳的倒退几步方才站稳,「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道歉,就像月孃要的从来也不是你的道歉一样,但除了道歉,你还能给我们什么!」高涨的怒吼中隐藏了些许哽咽。
「曾经你为了站到现在的位置,牺牲了那么多,凭什么现在要让你挽回一点什么,弥补一点什么,你却说你办不到?」小月拼命硬撑着,彷彿有不属于自己的水气瀰漫上视线,「我看根本不是你办不到,而是你不愿意做吧?因为你明明就已经站在顶点的位置,怎么可能还会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后半段的话语咬碎在口齿之间,因为那使他想到曾经的自己只能无力的守在床边,祈求垂死的女人别走,想到自己到底有多无能。
「说到底……」小月嚥了嚥从喉头逆流而下的泪水,「你不过只是一句──你不爱她。」否则你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却不挽留?否则你怎么可能会放任她走到那个触手不及的位置?
「就像她,最爱的……不是我。」否则她怎么会那么残忍地丢下他不管,一人独自远行?百年以前,在生死面前是,百年以后,重生回来后还是,小月逐渐承受不住的呜咽,「如果…呜……」
再次咬紧牙根的咬碎即将破口的哭声,「如果最后只不过是失去,那么我寧愿从来都不曾拥有过!」起码这样他就不会这般痛不欲生,像现在视生如死的过活着,「与其现在只会留下这个给我,我还寧愿她当年就死透算了!」宛如野兽的哀号,愤恨的掷出从丝尔摩特赶了一路,始终被他紧握在手心的东西。
一颗石头用力砸上婪燄的脸颊后掉落在地,石头的主人则是头也不回的急奔离去,一如来时,在擦身而过间,透明的水珠无声的纷飞在半空中。
婪燄盯着地板上的那颗金石,想弯下腰拾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不已,最后钝钝的跪坐在地,在那颗琥珀石前,宛若赎罪,圆润的石面上沾惹着醒目的血跡,似乎是少年掌心的血腥,因为此地除了他,别无他人,婪燄终于不需要在费心隐藏,从眼神的空洞中彷彿能窥视到躯壳内的空盪,没有灵魂。
『你要走?』乍听到对方要走的言论,他几乎要疯狂失控,问出口的声音才会显得特别轻,那是因为费尽了力气去控制自己,所以才会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
『没错,不走,难不成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碍你的眼?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下了制约,所以不得不爱你们的张梓吗!就算你们再怎么利用我、玩弄我、欺骗我,我还是会继续无怨付出,无悔爱你们?别痴心妄想了,婪燄,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再这么贱!这一次,我一定会离你们远远的,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少女瞪大着那双红艳艳的眼睛,满满的倔强,就像很久以前,利用长发遮掩半面伤疤的女人也曾拿着剪子抵住自己脆弱的脖子,是苦苦哀求,也是威胁逼迫他的要他放手:『婪燄,放过我和小月吧!你已经是亲王,已经结婚了,我和小月不过是你人生的意外,就当我求你,你放我们走好不好?』
像是颓败,也像是耗尽了力气,为了止住那在胸口位置的,撕裂般的疼痛,他直挺的身子一弯,双手撑着地,右手食指处的戒指镶嵌着一颗琥珀石,与地板上的项鍊坠饰相互辉映着,「小月,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办不到……」一滴水珠从眼眶中坠落,打溼了金黄的石面,又从浑圆的石面滑落,弄湿了土地,「就算…站得再高又如何?在这世界……」
旅馆的房间内,男人把背部完全紧贴在墙面上,似恐惧也似悔恨的瞠大双眼,注视着那名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差点再次铸下大错,要被他失手掐死的──少女,那一刻他是窒息的,完全无法呼吸,即使在这世界强大无敌如他,他仍旧体会到濒死的绝望感,即便他已恢復成这世界中唯二的神祇,他依然……
『张月恩,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你管不了所有的人,哪怕你囚禁了他人的躯体,也控制不了他人的灵魂。』过往那个女人曾教训过孩子,也像在控诉他无知自大的言论犹然在耳。
开啟的唇瓣震颤着,「即便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后办法了。我没有力量救你,就算爬上再高的位置,我还是救不了你,比赛因我们而起,总得由我们结束,所以只要我认输就好,我输了,他赢了,你可以不用死了…呜……我输给了日冕,我消失,我离开……我消失就好……』他在最初的时候高高在上,在最后却是伏跪在地的叩首相求,彷彿一开始站得有多高,那时就摔得有多重,然而无论他有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卑微如尘埃以换得对方驻留的脚步,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尽人愿,『小梓!啊!啊!啊──』不管他多么努力,多么紧抓不放──就如他所承诺的死也不放──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化作点点光辉消散于天地。
所以……为了不再让那过去重演,为了不再使旧伤害蔓延,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如当年的〝紧抓不放,死也不放〞,因为他再也没有勇气承受独留他一人的结局了……
如月辉般的金光匯成一条小河,徐徐流淌向床铺上昏厥的人儿,逐渐将之全体包裹住,暗自化作护她一生无害的盾,然而在前些时候分割神魂时的剧痛却比不得现在此刻的心痛,让当时那个还能站得笔直的男人弯折了傲骨,十指刨进土壤中。
『请她放心。』通讯器中,他奋力压抑哽咽地对稻禾说。
「我还你……自由。」一声洩漏悲痛的哭泣,闭上眼睛,放任泪水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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