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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要你教?你就天天在家坐着动嘴皮子,去卫所的时候你怎么不逞能的?”周翠银又开始新一轮咆哮,卫所那边她狠不过人家,侄女她逮不到人家,眼下看着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弟媳妇,周翠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氏额头生疼,得了,看在人家儿子都进牢里的份儿上,今儿就指着这套海棠白瓷茶具给大姑姐撒气吧,反正碎了一只跟碎了全套是一样的用不成了。
周家巷的丫头婆子们都在支着耳朵贴着门板听着五房那边的吵闹动静,而周朦胧,已经在马车中颠簸了好一会儿了。即便太阳落山月升星沉,除了吃饭和方便,她也没有在任何一个村落和镇子上多做停留,马车的轱辘和那拉车的马儿一样不知疲倦的朝着主人的目标进发着。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前胡从马车上跃下的动静才让朦胧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到了?”她揉揉眼睛撩开帘子,外面冷清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还没有亮透的空气里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是川北,紧挨着沥州的一个郡县。
“嗯。”前胡点点头,习惯性的问上一句,“先去客栈?”
“对。先去客栈。”朦胧点点头。周家盘亘在沥州多年,生意也都是从沥州往南发散铺开的,在川北,周记的铺子也不少,但是她习惯了自己落脚。
放下帘子,朦胧俐落的理理鬓角和在马车上窝这么久已经不太平整的衣裙。她在外面跑的日子都是不带丫鬟的,前胡虽然跟了她多年,非常了解她的习惯和脾性,但是到底是个小厮,她已经很习惯自己动手整理自己。
马车在前胡的指挥下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这客栈刚刚开门,小二模样的年轻人正打着呵欠拿着笤帚扫地,见大清早就有了生意上门,那小二立马咧了个笑脸迎上来,“两位客官可是住店?”
“一间上房。”朦胧从马车上拎了个小包袱下了马车,掏出一小锭银子,前胡麻利的牵了马车往客栈后院走。
过了半个时辰,朦胧从客栈跨门出来的时候,依然拎着那个黑布包袱,不过人已经焕然一新了。从头到脚都已经重新收拾过了一遍,刚刚的男装已经换下来,此刻正在她手中的黑布包袱里放着。
沥州是在边关,寻常女子也是可以经常出府上街的,有些胆大性子烈的着男装也不为奇怪。朦胧在沥州出门谈生意,也多是着男装,不过既然往南边来了,路上着男装的姑娘就显得很鹤立鸡群了。所以往往南下时她会换回女装,为了方便行事,也经常做妇人打扮,这样能省去不少探究的眼光和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她穿了身雨过天青色儒裙,在脑后挽了个妇人发髻,除了裙子上的云纹澜边,就只有发髻上斜斜一支白玉簪,整个人素淡得像是墙角的一支水仙般。
那小二地刚扫完,拖着拖把看着朦胧从他面前微笑着走过来说“退房”时,下巴不免张得老大,刚刚进门时他还睡眼惺忪的,以为是个文弱公子呢,这么一会儿出来,已然是位芝兰淡雅的年轻少妇了。刚开的客房,这么一会儿就结账,小二的错愕一直维持主仆俩上了马车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前胡驾了马车,直奔城中最大的一家周记绸缎庄,这是周记在附近三个郡县最大的一家铺子,也是三年前,周朦胧钦定的周记总店。从三年前开始,每到十月初,附近三个郡县周记铺子的大掌柜,都背着账本过来接受集体清帐。
“客官……呀,东家您来了啊……”刚下马车,那边还在卸门板的小二就招呼上了,只是一看到周朦胧带着前胡——这一东家标配,那小二嗓门立马就有些僵直了,门板也顾不上了,撒丫子就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喊,“大掌柜的,大掌柜的,东家来了,东家来了……”
周朦胧满意的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这就是她为什么要不放松的赶路,为什么要花银子随便找家客栈先行整理一番的原因。周家破铜烂铁般的产业,不仅交错着多少年的烂账坏账债务,更是盘亘着许多她这个空降东家都没法掌握于手心的家奴仆众。这些人,看着有些人是祖孙几代为周记卖命的,有些是世世代代家生子替主子看管铺子的,但实际上,可能也有周家现在的主子们不精庶务的原因,这些世代依附周家服役周家的人,却是应了奴大欺主的话。
这些人摸透了东家的脾性,就会变本加厉的放肆。她虽然还不能牢牢将他们掌握在手心搓圆捏扁,但是偏偏就不能让他们太过放松了那根两头牵着“主”和“仆”的神经。
从刚开始接手,周朦胧就没想着将这些蛀虫裁员或者跟他们清算老账。这些人追根溯源,都是从周家巷的主子身边出来的,拔出萝卜带出泥,而且她还嫌这些萝卜脏手呢,更别提那些烂泥了。
周朦胧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不过是先用自己的能力,从不屑庶务的老爹肩膀上接过让整个周家巷头大的家业,满足周家巷各房大大小小的开销日用,然后才是慢慢的在周记厚厚的债务簿子上一点点减轻那些让人头大的数字。哪一房有点小荒唐,那也没关系,还债的速度慢,那也没关系。她所要赚取的,不过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话语权。
她不过是不想被当作红墙碧瓦里一个木偶,被嫡母稀里糊涂嫁出去。如果……朦胧眼底一暗。可能这辈子她就没有那个如果了。没有……那就算了,与其从一个府邸到另一个府邸做一辈子的木偶,还不如这样,就算没有希望,就这样相对自由的,做这个周家巷的庶务总管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周济绸缎庄就噼里啪啦的忙活开了。刚卸下还没安置好的门板又给装上了,门外挂了块“歇业”的牌子。内院里,粗使婆子和丫鬟们已经忙活开了,扫尘通风铺床叠被,虽然前几年东家来都不住铺子里,但是依然不敢做好这些该做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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