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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真,”玄衫冷笑出声,清秀的面庞透出些许阴狠来,“当年李世民征高丽,不也是铩羽而归?”他话里还隐了另一层意思,枫灵自然听得出来:当年李建成是正统东宫,不也出了玄武门之变?
“若是真如高丽固守本土,老实本分,自然不好取,可是东倭屡屡犯边,妄图蚕食琉球,入主中原,那,就好说了。”枫灵唇角上扬,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论兵道,不乏以弱胜强的例子,可论政,呵呵,中华正统,强长者名正,名正,则言顺。中华乃东倭父兄,一如当年秦郑,便是再多波折,一而再再而三,也终于一举摧毁,越国以鄙远,算什么!”
玄衫盯着枫灵,看了又看,眉头轻舒,展颜笑开了:“呵呵,驸马,你这是与我示意什么?”
枫灵敛起锋芒,挺直腰背坐直,恢复了一副恭谨模样——“悟民只是与国师讨论这场战事罢了。”她双手搭在腿上,身子微倾,这委实是个示弱的动作。
玄衫愣了,方才那般倨傲,疏狂之气漫溢得似乎是要冲破这小小的厅堂,直奔东海,挥师东征;此刻又是如此内敛,收了身形,降了声音,变换了表情。
人怎么可以两面三刀得如此顺畅。
毫无违和之感,便好似,方才那个是他,此刻这个也是他,究竟哪个才是你?
玄衫进门时候的云里雾里之感愈发强烈了,他终于按捺不住了:“杨大人,你早已不是单纯的驸马身份,此刻我便不称你驸马了,有件事,我想,还是要问问你。”
枫灵拱手:“大人请讲。”
玄衫侧头看了看澈寒堂的牌匾,叹息一般说道:“去岁我来造访时,还未见此名呢——侯爷,去年我问过你个问题,今日再问一遍,你,觉得齐王如何?”
枫灵起身作揖,似乎不假思索,又好似早便准备好了一套说辞:“齐王天资聪颖,是可塑之才,悟民以为齐王性情善武,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代天子戍守四方,威加海内。”
呵,杨悟民,你还真是好记性,这答复与上次真是相差无几。
“代天子么,呵呵,杨大人,你觉得齐王有没有这个福气成为真天子呢?”
这话说得平淡,内容足以掀起兼天波浪。枫灵回得却好似置身事外:“若悟民没有记错,现下的东宫乃是长子绍乾殿皇子齐恒,且太子亦有子,便是兄终弟即,也有些困难吧。”
玄衫面目稍稍显得狰狞:“这么说,杨大人准备帮太子了?”
枫灵长揖几乎及地:“虽皇位顺承是天下事,但毕竟是皇家内帷私事,不好多做讨论。悟民谁也不帮,悟民所愿,仍然只是做个太平安逸的侯爷罢了。”
“啪”,茶盏被狠狠掷在了地上,在枫灵面前炸开,碎成千万片,她下意识的闭了眼,残瓷与仍然烫热的茶水飞起,她觉得脸颊处有异物轻轻擦过,痛感袭来,啧,破相了么?
“驸马伶牙俐齿的,好生会气人啊,”玄衫怒极反笑,笑声绵绵不绝,“吃驸马府上的饭,还真是不容易,多谢款待,贫道告辞!”
抛下最后一句话,便一甩衣袍,大步踏出正堂,直奔正门。
枫灵侧过头看着玄衫跨过门槛,她直起身来,高声喊道:“恭送国师!”
玄衫头也不回。
枫灵面容沉静,既不恭谨,也不张狂,只是古井无波,颧骨处渗着血,是房才被茶盏的残片划破的。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田谦匆匆赶来,向枫灵拱手道:“走远了,四周也查看过了,没有耳目,大哥在房顶上看守。”他见到枫灵脸上有血,保持着沉默。
近日来,枫灵做的许多事,他都不似原先那般大惊小怪,一直沉默,在洛阳时候暗中埋伏祥瑞,暗示西北向凝聚帝王之气,以便太子进言迁都;暗中调换明紫鸢身份,以保太子立妃;暗中授意做万民伞,利用“枫行”最后一点残力极力宣扬太子贤德;命他暗中回京,集齐青衣门所有朝中暗线,下达命令,周旋布局……太子在洛阳治水的三个月,枫灵却似做足了三年的事情。
此后种种,不尽相同,却都离不开一个“暗”字。
譬如今日,暗中把濮历沐从回府的路上绑了来,丢在澈寒堂的屏风后面,重重帷帐之内,点了哑穴不说,为防万一,也塞住了嘴。
有两盏灯烧尽了,剩下的一盏烛火一跳,一身雪白锦衣的枫灵的面庞暗了一下。那曾经如皎皎月轮一般温和善良的人,好似赶上了明月的阴晴圆缺,一半明亮,一半讳莫如深。
暗,田谦心里一暗,杨彻,你慢慢地行来了么?
枫灵挑了挑灯芯,唤下人多加了几盏灯,室内复又明亮了起来。
“帮爱笙把他带出来吧。”枫灵示意道。
田谦点头,转身进了屏障之内,把五花大绑的濮历沐拖了出来,爱笙除去他口中塞着的白布,给他松绑。他双目清亮,盯着枫灵,满是愤怒与惊疑。
枫灵上前,解了他的哑穴,指着把太师椅道:“得罪了,请坐下来问吧——爱笙,给濮大人倒杯茶。”
濮历沐积压了两个时辰的怒骂被枫灵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卸掉了力气,他呆呆坐在地上,看着枫灵转身坐回她方才的位置,举起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田谦把他拖起来,安置在椅子上。
爱笙端了茶出来,也拿了个润湿了的帕子,到了枫灵身畔,轻轻地揩去她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又从怀里拿出伤药来,给她涂上。
“疼么?”
“小伤,不碍事。”
爱笙目测了下,半个指节一般长:“可能会有淡淡的疤痕。”
枫灵笑了:“确实不碍事。”
濮历沐愣愣看着这主仆二人一般清秀的面容,一时有些头晕脑胀,头一次见到男人也可以笑靥如花。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发火,他陡然拍桌子站起身来:“丞相,你这是什么意思?”
枫灵道:“什么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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