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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颓唐的老旧宫殿内,摆放着一张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雕花大床,床上躺着位呼吸匀称的女子,双手叠放在胸前,她睡得很是安详。突然,睡得安详的女子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眉头紧紧锁着,她蹬了几下脚,倏然睁开紧闭在一起的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她朝殿外呼唤,“梨奈,梨奈。”
梨奈匆匆赶来,侧身坐在床榻边上,语气和缓贴心道:“娘娘,您怎么了。”
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林桑青捂住额头,没精打采道:“不晓得,突然心慌的厉害,眼皮子也一跳一跳的。”
大雪后的天气总是十分寒冷,寒夜宫又终年不见日光,更是冷上加冷。前几日夜里,林桑青没盖好被子,后果来得很是迅速,当夜便高烧不止,人都烧得糊涂了。
梨奈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她裹了件厚袍子,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去到太医院,连夜请太医来为她医治。可今非昔比,林桑青已不是昭仪娘娘,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愿顶着夜晚的凛冽寒风去给一个身处冷宫之中的小小选侍治疗,他们告诉梨奈,先用毛巾包着雪盖在林桑青的额头上,暂时把烧给压下去,等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他们再派人去寒夜宫。
梨奈是哭着回来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眉毛上还挂着冰碴子,“娘娘,他们凭什么这样欺负咱们,您好歹是尚书省宰相的女儿,再落魄,您也是贵族家的小姐,他们凭什么不连夜过来给您治病!”
林桑青烧得眼睛都红了,她虚弱的咳嗽几声,笑着宽慰小哭包梨奈,“好啦好啦,别哭了,他们不是说了天亮过来吗。你去外头铲些雪来,咱们先把烧降下去,我怕再烧一会儿,以后你就要跟着一个整日流鼻涕的傻子小姐了。”
梨奈瓮声瓮气的“嗯”一声,赶紧跑外头铲雪去了。
第二日,太医院果真派了太医过来,只不过派来的太医是个半大小子,一看便是跟着师傅学药理的学徒,还未完全出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桑青什么都没说,便让这个半大小子替她开了退烧的药方。
喝了几天,身子确实轻快不少,反正退烧的方子都差不多,街上随便抓个郎中都会开,林桑青琢磨,这便是太医院为何敢草草派个半大小子过来帮她看病的原因。
她的身子骨向来结实,已有好些年头不曾生病,而今乍然染了病气,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巴巴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白日里方御女来了一趟,除了照例带了一包桂花糖蒸栗粉糕来,还将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柳昭仪托梦之事告知与她,林桑青一边打着桂花味的嗝,一边在心底默默叹气。
唉,陷害她使用巫蛊之术倒也罢了,现在连柳昭仪死去都算在她头上,这便不合适了。她到此时才彻底明白,连环计原来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啊。
她怕方御女多想,当时表现得很是大度洒脱,现在殿里只有她和梨奈,藏在心底的不甘和委屈通通涌了上来。起身靠在床上,她低声道:“梨奈,你说,这次皇上会如何处置我?”
梨奈帮她掖好被角,强颜欢笑道:“娘娘,您放宽心,大人正在想法设法疏通关系,平阳城府尹和大人有些交情,他会想办法把此事压下去的。”
平阳府尹?便是那个收了她爹一万两银子,然后放了她娘的贪官?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不屑笑意,林桑青想,世上总有金钱做不到的事情,平阳府尹敢收普通百姓的钱,却未必敢收尚书省宰相的钱。头发松垮垮的,扎得脖颈很不舒服,林桑青提出脖颈里的头发,冷静道:“告诉父亲,别为了救我做昏头的事情,他刚当上尚书省宰相,根基暂时不稳固,若这个时候被人抓住行贿的把柄,铁定会出事情。栽了我一个不要紧,要是连他也栽了,那林家岂非会落得和柳家一样的下场?某些计谋得逞的人怕是连做梦都会笑醒。”
梨奈红着眼眶答应她。
不管外面的谣言如何汹涌,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虽说寒夜宫偏僻又寒冷,但它好就好在偏僻,外头的谣言再怎样汹涌无稽,也无法穿透厚厚的宫门到达林桑青耳中。
这里恰适合养病。
又过了几日,墙角的积雪都已融化干净,天地间多了其他颜色,被隔绝于世的林桑青总算看到了除了杨妃和方御女以外的新面孔。
那一日阳光很好,橙黄色的光线从屋脊脱落的瓦片中漏下来,斜斜照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出一个茶盏大小的圆点子。她因病在房间里呆了很久,觉得身上都快要长霉斑了,那个圆点子给了她许多幻想,不顾枫栎和梨奈的阻拦,她执着地抱了一床羊绒毯子,把那张黄梨木美人榻搬到日光最强盛的地方,看着天井里干枯的杂草,她裹着毯子躺在榻上晒太阳,惬意得很。
那张生面孔便是在此时敲响破败的殿门的。
梨奈打开殿门与那张生面孔说了几句话,不时点点头,稍许,她示意那人进来,朝放泔水的地方指了指,便抱着披风去找林桑青了。
冬日的太阳格外温暖,林桑青晒得昏昏欲睡,隐隐约约间,她觉得敲门进来的那个人远远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稍许,他背过身,抬手往眼眶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揩眼泪。
林桑青觉得睡意跑了不少——咦,这是谁?他是在哭吗?
梨奈抱着披风走过来,老妈子似的碎碎念叨道:“小姐,让您不要出来吹风您偏不听,等会儿晚上病情若是加重了,我可不跑去给你请太医。”她把披风盖在林桑青身上,又絮絮叨叨道:“只盖一张羊绒毯子怎么行,压不住风的,我说小姐您就是不拿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等到老来有您后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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