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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七日,新切尔卡斯克已经知道协约国的军事代表团到达的消息。满城盛传,一支强大的英国海军舰队已在新俄罗斯克港内抛锚,从萨洛尼卡调来的大批协约国海军陆战队已在登陆,又说法国的一个外籍步兵军团已登陆完毕,近日即将与志愿军协同展开进攻。谣言像滚雪球似地在城里传播……八日早晨,克拉斯诺夫命令派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去作仪仗队。匆忙装备了由阿塔曼斯基团的青年哥萨克组成的两个连,给他们穿上长筒靴和佩有白色武装带的制服,又同样匆忙地把他们和一个号兵连一起送往塔甘罗格。
在俄罗斯南方的英法军事代表团的代表们,为了执行一项特殊的政治侦察任务,决定派几个军官到新切尔卡斯克去。他们的任务是了解顿河地区的形势和与布尔什维克继续进行斗争的前景,英国派的是陆军大尉邦德、中尉布卢姆菲尔德和孟罗。法国派的是陆军上尉奥申、中尉久普列和富尔。协约国军事代表团这么几个微不足道的低级军官的到来,由于某种奇缘,一下子就变成了“特使”,在将军府里面引起了极大的骚乱。
几位特使被隆重地接到新切尔卡斯克。极度的逢迎、拍马弄昏了这几个原是很本分的军官的头脑。于是他们自己也有点儿飘飘然了,感到自己“真正的”伟大,就开始以保护者自居、高高在上地看待这些大名鼎鼎的哥萨克将军和伟大的、有名无实的共和国的高官显贵。
两个年轻的法国中尉,在跟哥萨克将军们谈话时,在那种文雅的外表和举止以及假装的法兰西式的亲热的口气中,已经带出俯就和高傲的冷漠的调子。
晚上,在将军府里举行了百人的盛宴。宴会厅里回荡着军队合唱队像缎子一样轻柔、滑润、由响亮的男高音衬腔伴奏的哥萨克民歌声,管乐队在轰鸣,肃穆庄严地演奏着协约国各国的国歌。“特使”们都恰如其分地、谦逊而又庄重地吃喝着。将军的贵宾们都意识到这一时刻的伟大历史意义,悄悄地观察着这里的人们。
克拉斯诺夫开始致欢迎词:“诸位,你们正置身于这座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厅里,上一次,一八一二年人民战争的英雄们正从墙上默默地注视着你们。普拉托夫、伊洛瓦伊斯基和杰尼索夫使我们想起了那些神圣的日子,就是巴黎人向自己的解放者——顿河哥萨克致敬的日子,那时候,亚历山大一世皇帝从断垣乱瓦的废墟中重新建立了美丽的法兰西……”
“美丽的法兰西”的代表们,由于多喝了几杯齐姆良的佳酿,高兴起来,眼睛油亮,但是他们还是聚精会神地听完了克拉斯诺夫的欢迎词。克拉斯诺夫不厌其烦地描述了“在野蛮的布尔什维克枷锁下的俄罗斯人民”遭受的深重灾难后,慷慨激昂地结束说:“……俄罗斯人民的优秀的代表人物正在布尔什维克的刑讯室里就义、他们的目光转向你们:他们正等待你们的援救,你们应该援助他们,只有他们,而不是顿河,需要你的援助。至于顿河,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已经享有充分的自由!但是我们的最终意图,我们斗争的目的——是为了伟大的俄罗斯,忠实于自己的盟友,为同盟者的利益正在牺牲自己的俄罗斯,它正在殷切地期待着盟友们的援助,一百零四年前的三月里,法兰西人民夹道欢迎亚历山大一世皇帝和俄罗斯的禁卫军,从那个时候起,法兰西人民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时代使法兰西成了头等强国。一百零四年前,我们的首领,普拉托夫伯爵曾经访问过伦敦。我们将在莫斯科欢迎你们!我们等候你们的到来!我们要陪同你们在胜利进行曲和我们的国歌声中,步人克里姆林宫,与你共享和平与自由!伟大的俄罗斯!我们全部的理想和希望都包括在这几个字里!”
克拉斯诺夫一讲完结束语,邦德大尉站了起来。在他用英语致同的时候,全体参加宴会的人都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译员情绪昂扬地翻译起来:“邦德大尉用他个人和奥申上尉的名义,向顿河军司令声明:协约国各国正式派来代表,目的是了解顿河地区的情况。邦德大尉保证说,协约国各国将竭尽全部力量和物资,包括派遣军队,来援助顿河军和志愿军与布尔什维克进行英勇的斗争。”
翻译还没来得及译完最后的一句话,已经爆发了三次震耳欲聋的“乌拉”声,震得大厅的墙壁直抖。大家在雄壮的音乐声中碰起杯来。为“美丽的法兰西”和“强大的英吉利”干杯,为“为战胜布尔什维克”干杯……顿河产的香摈酒在杯子里咝咝响着冒泡,陈年的“灯牌”葡萄美酒闪着金光,散发出甜蜜芬芳的香味……大家都在期待协约国军事代表团的代表讲话,邦德大尉没有使人们失望,说:“我提议为伟大的俄罗斯于一杯,而且我希望能在这里听到你们原先的美妙的国歌。我们不必理会歌词的含义,我只是很想听听这首歌曲的音乐……”
译员把话翻译出来,克拉斯诺夫把激动得变得灰白的脸扭向贵宾,声嘶力竭地喊:“为伟大、统一、不可分割的俄罗斯干杯,乌拉!”
乐队开始雄壮地、气势磅礴地奏起《上帝,保佑沙皇》。全体肃然起立,于掉杯中酒。白发苍苍的大主教格尔莫根的脸上老泪纵横。“这太妙啦!……”醉醺醺的邦德大尉兴高采烈地说。高官显贵的来宾中有一位激动过度,竟把大胡子埋在一条涂满一粒粒压碎的鱼子酱的餐巾里,不成体统地号陶大哭起来……这天夜里,从亚速海沿岸袭来的寒风在城中咆哮、肆虐。教堂的圆顶在今冬第一次的暴风雪中闪着死沉沉的光辉……这天夜里,在城外黄泥沟里的垃圾场上,执行野战军事法庭的判决,枪毙煤矿铁路工人,布尔什维克。他们都是五花大绑,两个一批,被押到沟坡上,用手枪和步枪照直对他们开枪,寒风吹息了枪声,就像吹灭纸烟的火星似的……可是由禁卫军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组成的仪仗队,在将军府的门外,却被刺骨的寒风冻成了冰棍。哥萨克冻得发黑的双手紧握出鞘的马刀柄,眼睛冻得眼泪汪汪,腿全冻木了……一直到天亮,从将军府里不断地传出醉酒的人们的喊叫、乐队的像浪涛拍岸的轰鸣声和军队合唱团男高音哭丧似的颤音……过了一个星期,非常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战线开始崩溃,头一个放弃阵地的是据守在卡拉契战线上的第二十八团,彼得罗·麦列霍夫就在这个团。
哥萨克和第十五因津斯基师指挥部经过多次秘密谈判后,决定撤出阵地,不加阻拦地让红军部队通过顿河上游地区。一个叫雅科夫·福明、目光短浅没有什么知识的哥萨克成了这个叛乱团队的领袖,但是实际上福明只不过是块招牌,他背后却是由一个同情布尔什维克的哥萨克小组在掌权并操纵福明。
召开了一次群情激动的大会,会上,军官们怕有人在背后对他们开枪,不情愿地论证继续战斗的必要性,而哥萨克们却坚决一致地、毫无条理地叫喊着那些大家早已听厌了的、不要战争要跟红军讲和的日号。会后,团队就出发了。经过第一程的行军后,来到索隆卡镇,团长菲利波夫中校率领着大部分军官,趁夜离开了队伍,黎明时分就加入了在战斗中受了重创、正在退却的莫勒哀伯爵指挥的那个旅。
第三十六团也紧跟着第二十八团放弃了阵地。这个团包括全部军官在内,建制完整地开到了卡赞斯克镇。团长是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家伙,奴颜婢膝地拍哥萨克们的马屁,他在几个骑士的簇拥下,骑着马来到兵站主任的房前,气势汹汹地走进屋子,手里玩弄着马鞭。
“哪位是主任呀?”
“我是副主任,”司捷潘·阿司塔霍夫站起来,很有身份地回答说。“军官老爷,请您关上门。”
“我是第三十六团团长,瑙莫夫中校。暧……我很荣幸……我的团需要军装和靴袜。我的士兵都还光着身子赤着脚呢。您听见了吗!”
“兵站主任不在这儿,他不在,我是连一双毡靴也不能从仓库里拿给您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你!……你这是在对谁这么说话?……我要逮捕你,鬼东西!弟兄们、到他的地窖里去拿!你这个躲在后方的老鼠,仓库的钥匙在哪儿呀?……什么——啊——啊?”瑙莫夫在桌子上抽了一鞭子,气得脸色煞白,把毛烘烘的满洲皮帽子推到后脑勺上。“把钥匙交出来——别废话!”
过了半个钟头,一捆一捆的鞣皮的短皮大衣。一捆一捆的毡靴和长筒皮靴冒着黄色的烟尘,从仓库的门里扔到雪地上,扔到挤在门口的哥萨克们的手里,装着砂糖的袋子从人们手里传出去。热闹快活的人声在广场上回荡了很久……就在这时候,第二十八团在新团长福明军士的率领下,开进了维申斯克镇。因津斯基师的部队也跟在他们的后面开来,相距约三十俄里的光景。红军的侦察兵在这一天已经到了杜布罗夫卡村。
在这之前四天,北方战线的司令官伊万诺夫少将和参谋长扎姆布尔日茨基将军,仓皇撤往卡尔金斯克镇。他们的汽车轮于在雪地上空转不前,扎姆布尔日茨基的妻子紧咬着已经流血的嘴唇,孩子们在哇哇地啼哭……维申斯克镇有几天陷入无政府状态。谣传正在卡尔金斯克镇集结军队,准备攻打第二十八团、但是十二月二十二日,伊万诺夫的副官从卡尔金斯克镇来到维申斯克,笑嘻嘻地把他忘在司令官住过的房子里的东西都拿走:一顶钉着新帽徽的夏季军帽、一把头发刷子、内衣和其他一些零碎东西……红军第八军的部队冲进了北方战线形成的一百俄里宽的缺日。萨瓦捷耶夫将军不战,向顿河退去。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几个团也仓皇向塔雷和博古恰尔方面撤退。北方有一个星期的工夫异常安静。听不见大炮的轰隆声,机枪也沉默了。被顿河上游的几个团的叛变弄得士气消沉、原在北方战线作战的下游哥萨克也都不战而退了一红军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向前推进,先派出侦察兵仔细搜索前面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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