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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他处在像害了伤寒病一样的昏迷状态中。他照常走路、做些什么事情、吃饭、睡觉,但是这一切都仿佛在朦胧的睡态中,痴痴呆呆,迷迷糊糊。他用失去理智的、红肿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世界,连熟人都认不出来,看人的神态,就像个醉汉或者大病初愈的人一样。从安娜死的那天起,他已经变得麻木不仁,没有任何愿望,什么也不想。
“吃饭吧,本丘克!”同志们请他吃,他就呆呆地盯着一个什么地方艰难地、懒洋洋地翕动着颚骨吃起来。
同志们观察他,商量着送他进医院。
“你病了吗?”第二天,机枪手中有一个人这样问他。
“没有。”
“好,那咱们来抽烟吧。兄弟,你不能让她起死回生,不要在这方面白白地浪费精力啦。”
到了睡觉的时候,同志们对他说:“上床去睡吧。到时候啦。”
他就上床躺下。
他在这种暂时离开现实的.状态中度过了四天。第五天,克里沃什雷科夫在街上遇上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啊哈,原来是你呀,我正在找你哪。”克里沃什雷科夫不知道本丘克的不幸遭遇,很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吃惊地笑着问、“你怎么这副相啊?是不是喝了两杯?你听说,要派特遣队到顿河北部地区去的事儿吗?已经选出了一个五人委员会。由费奥多尔领导。现在只能指望顿河北部地区的哥萨克了。否则我们就要完蛋啦。情况很严重!你去吗?我们非常需要宣传员。去吧,怎么样?”
“去,”本丘克简短地回答。
“那太好啦。咱们明天就出发。到奥尔洛夫老爹那儿集合,他是咱们的向导。”
本丘克在失魂落魄的精神状态中准备起行装。第二天,五月一日,就跟特遣队一同出发了。
这时候,顿河苏维埃政府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德国占领军从乌克兰压过来,下游各村镇和军区已经完全陷于反革命叛乱中。
波波夫将军在过冬地区流窜,从那里威胁着新切尔卡斯克。从四月十日直到十三日在罗斯托夫召开的州苏维埃代表大会曾不得不数次中断,因为叛乱的新切尔卡斯克人已经迫近罗斯托夫,并且占据了市郊地区。只有北方的霍皮奥尔斯克和梅德维季河口地区还留有一些革命的温床,所以,波乔尔科夫和其他一些对顿河下游的哥萨克的支持已经失去信心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往这些温暖的地方跑了。动员工作中止了,不久前当选为顿河人民苏维埃主席的波乔尔科夫,根据拉古京的建议,决定到北部地区去,想在那里动员组织三四团从前线回来的哥萨克,把他们投到抗击德国人和镇压下游的反革命叛乱的战斗中去。
成立了一个以波乔尔科夫为首的五人紧急动员委员会。四月二十九日,从国库领了一千万金卢布和尼古拉政府钞票的动员费,为了护送这些装钱的箱子,匆忙组织了一个押运队——大部分是原卡缅斯克地方部队的哥萨克——又挑选了几个哥萨克宣传鼓动员,特遣队于五月一日,已经是在德国飞机的扫射下出发,向卡缅斯克挺进。
铁路沿线,塞满了从乌克兰撤退下来的赤卫军兵车。叛变的哥萨克拆毁了桥梁,蓄意使列车脱轨、颠覆。德国人的飞机每天上午在新切尔卡斯克——卡缅斯克铁路线上像鹰群一样盘旋飞行,不时俯冲下来,——用机枪扫射一阵,赤卫军战士纷纷从兵车上跳下来;响起劈劈啪啪的步枪的射击声,到处的车站上,笼罩着煤渣和战争的硝烟气味混成的烟雾。飞机已经钻到难以想像的高空中去,可是射手们还在向飞机射击,浪费着子弹,从列车旁边走过的人穿的靴子被空弹壳一直没到脚踝。弹壳把沙土地全都覆盖了,就像十一月里被金黄色的橡树叶覆盖的山谷。
到处是一片战争破坏的景象:土坡上堆满了烧焦的和炸坏的黑乎乎的车厢,电线杆上,缠着炸断的电线的白瓷瓶闪着砂糖似的亮光。到处是被毁坏的房于,铁路沿线的防雪栅仿佛都被暴风卷吹走了……特遣队往米列罗沃方向走了五天。第六天早晨波乔尔科夫把五人委员会的委员们召集到自己的车厢里来。
“这样乘车走是不行的!咱们把所有的财物都扔掉,以行军队形前进吧。”
“你怎么啦!”拉古京大吃一惊,叫道。“当我们以行军队形艰难地往梅德维季河口爬行的时候,白军早就捷足先登啦。”
“路程太远啦,”姆雷欣犹豫不定地说。
不久前才追上特遣队的克里沃什雷科夫没有说话,裹在扣带已经褪色的军大衣里。他正在发疟疾,吃奎宁吃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头疼得要命,浑身热得像火烧一样,他没有参加讨论,弯着身子坐在一个砂糖袋子上。眼睛上蒙着一层疟疾病的凝膜。
“克里沃什雷科夫,”波乔尔科夫眼睛盯着地图,叫道。
“你说什么?”
“没有听见我们在谈什么问题?我们在讨论,应该以行军队形前进,否则的话,敌人追上来,我们就完啦、你觉得怎样?你比我们有学问,说说你的看法吧。”
“以行军队形前进是可以的,”克里沃什雷科夫一字一句地说起来,但是疟疾突然又发作了,他像狼一样咬了咬牙齿,微微地哆嗦起来。“如果能减少一些辎重,是可以的。”
波乔尔科夫在门口展开了地区地图。姆雷欣捏着地图的两角。地图被从阴沉的西方刮来的风一吹,上下翻动,呼啦呼啦地叫着,要从手里挣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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