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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被六月战役的炮火抹掉的市镇废墟一俄里的地方,弯弯曲曲的战壕像蛇一样横在树林边。紧靠林边的一带地区由哥萨克特别连防守。
战壕后面,在一道茂密、难以通行的赤杨和小白桦绿树丛那面,是一片战前开采过的、闪着铁锈色亮光的泥炭沼泽;野蔷薇开出了像红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右面一点。在一块突出的树林边,横着一杀被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公路,使人觉得像是一条荒僻的、还没有人走过的道路;树林的边沿,长满枯萎的、被枪弹扫射过的艾蒿,烧焦的树桩像驼背似的弓了起来,一带黄褐色的胸墙,弯弯曲曲的战壕沿着光秃秃的田野伸向远方一战场后面,就是开采过的。高低不平的泥炭沼泽和被炸得满目疮痍的道路——也还都使人感觉到生活的痕迹,人类劳动的痕迹,可是树林边上的土地却呈现出一幅凄凉、悲伤的画面,令人神伤。
从前在莫霍夫蒸气磨坊里当机器匠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一天到附近一个驻扎着一类辎重队的小镇上去.直到傍晚才回来。他往自己土屋走的时候,遇上了扎哈尔·科罗廖夫。扎哈尔几乎是在跑,马刀乱碰着装满沙土的麻袋,胡乱挥舞着双手。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躲到一边给他让路,但是扎哈尔抓住他的军服扣子,转动着发黄的病态的白眼珠,低声说道:“你听说了吗?我们右面的步兵正在开拔!他们要放弃阵地吧?”
扎哈尔那像凝固了的生铁水似的黑连鬓胡子乱成一团,眼睛流露出饥饿、愁闷的绝望神情。
“他们是怎么放弃阵地呢!”
“他们开走啦,至于怎么个放弃法——我不知道。”
“也许,是换防吧?咱们到排长那儿去打听打听。”
扎哈尔回过身,往排长的土屋里走去,两只脚在粘滑、潮湿的泥地上直打滑。
过了一个钟头,这个连由步兵替换下来,向市镇开去、第二天早晨,大家从看守马匹的战士手里牵过战马,用强行军的速度向后方开去。
细雨连绵,低垂的白桦树都像弯了腰似的。道路在林间穿行,马匹闻到潮湿的气味和去年的落叶浓烈的干枯、沉闷的气味,打着响鼻、快活地走起来。水汪汪的毒莓像粉红色的串珠一样挂在草丛上,雨水洗过的三叶草上的花朵像泡沫似的闪着刺眼的白光。风把沉重的雨点从树上吹洒到骑士们的身上、军大衣和军帽上尽是斑斑的黑点,像是被枪砂子打过一样。一缕缕正在消失的马合烟的烟雾在队伍的上空飘荡。
“把咱们抓过来——扔过去,鬼知道他妈的又往哪儿赶我们。”
“战壕里的日子难道你还没有过厌吗?”
“真的,这又要把咱们赶到哪儿去呀!”
“一定是进行什么改编吧_”
“不太像改编。”
“唉,乡亲们、抽口烟——一切苦恼就都忘啦!”
“我把自个儿的苦恼全装在马料袋里……”
“大尉老爷,您准许唱个歌儿吗!”
“可以吗?……起头儿吧,阿尔希普!”
前排有个人咳嗽了一声,唱道:有几个哥萨克退伍了,骑上骏马回家乡。
肩上挂着肩章,胸前佩着十字章。
几个像受了潮似的声音无精打采地唱了两句就沉默了。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走在一排的扎哈尔·科罗廖夫在马镫上站起来,大声嘲笑道:“喂,你们这些瞎老头子!难道咱们就这副可怜相唱歌吗?你们这是在教堂门口擎着破碗,唱‘乞讨歌’哪。歌手们……”
“好啊,那你就领唱吧!”
“他的脖子太短,没有长嗓子的地方。”
“你吹过牛皮,把尾巴往旁边一翘,就算完事啦!”
科罗廖夫把长了虱子的大黑连鬓胡子握在手里,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拼命挥了一下马缰绳,唱出了第一句:哦哦,勇敢的顿河哥萨克们,欢声歌唱吧……连队好像被他的歌声惊醒了,唱道: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光荣!……歌声在雨水淋淋的树林上空,在狭窄的林间小路上空荡漾:哦哦,我们要为所有的朋友们做一个榜样,我们开枪射杀敌人!
我们射杀敌人,仍然保持齐整的战斗队形。
我们唯命是从。
长官大人怎么命令我们.我们就往哪里冲——砍杀敌人!
行军的路上大家一直唱着歌,庆幸可钻出了“狼坟”。黄昏前就上了火车。兵车向普斯可夫开去。刚开过三站,大家已经都知道连队是和骑兵第三军团的其他部队一同开往彼得格勒,去镇压已经开始的骚乱;这个消息传开以后,谈话声就静了下来。红色的车厢里长时间笼罩着一片朦胧欲睡的寂静;“刚出火坑.又进地狱!”又瘦又高的博尔谢夫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里话。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从二月以后就没有更换过的连士兵委员会主席——在第一次停车的时候就到连长那里去了“哥萨克都很激动,大尉阁下。”
大尉盯着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下巴上的一个深洼看了半天,笑着说:“亲爱的,我也很激动呢。”
“要把我们运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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