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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德在此之后的行为也使人觉得他所说的是真实情况。对他母亲派来的特使,他显得殷勤备至。尽管如此,这位特使与其他人的关系并未因此而淡化。斯特瑞塞握着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给纽瑟姆夫人写信的次数有所减少,但每封信的内容却比以前丰富。由于他得把一些时间花在同玛丽亚·戈斯特利小姐的交往上,所以他写信间断的次数较多。他与戈斯特利小姐打交道的方式有所不同,但就诚挚和投入的程度而言,两者不相上下。他完全可以说,他真的感到有好些事需要讲,对于他目前所处的奇特的双重关系,他有了更深的认识,并且更不在乎。他曾详细地对纽瑟姆夫人讲过他那挺有用处的朋友,但他开始一再想象查德为其母亲重新拿起那久已不用的笔给他母亲写信的样子,并且觉得查德的报道可能会更翔实。他明白查德要是在信中谈到有关他的事,那么斯特瑞塞和戈斯特利小姐必然是特别重要的角色。查德的报告与他的报告的最大差异很可能在于前者会夸大他与戈斯特利小姐的交往中的轻率因素。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坦诚地向这个年轻人讲明他和戈斯特利小姐之间的有趣关系的实质,并如实地一一罗列事实。他把这些事实称为“整个故事”,口气听起来既恳切,又令人愉快。他还觉得如果自己能够一直做到一本正经,那么他把这种关系说成是有趣的也未尝不可。他甚至还夸张地描述他第一次与这位妙不可言的女士见面时那毫不拘束的情景,并因此而沾沾自喜。他毫不隐晦地讲明他俩初次相识时的荒唐情形——几乎是在大街上建立的友谊关系。他的最大的灵感是把仗打到敌人的本土去这一想法,他还因为敌人的无知而颇感惊异。
他从来就认为这是最高级的战争艺术,因此就更有理由采取这种方式作战,尤其因为他的记忆中还没有使用这种方式作战的记录。据说每个人都认识戈斯特利小姐,为什么查德竟然不认识她?要想不认识她是很困难而且不可能的事。斯特瑞塞不禁问查德,为什么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查德却不这样认为,并要求查德提出相反的依据。他说这番话的语调颇为有效,因为查德似乎承认听到过她的大名,但不幸的是无缘结交。查德同时还强调,自己那些所谓的社会关系并不像斯特瑞塞想象的那样广泛,包括日益增多的美国同胞。查德暗示他越来越倾向于另外一种择友原则,即很少与那些生活在“聚居地”的人来往。当前他的兴趣肯定不在这里。查德认为他的兴趣很广,斯特瑞塞经观察后也得出相同的结论。他不知道这兴趣到底有多广,但愿他不要知道得太快!因为查德喜欢的东西委实太多,他感到颇不理解。查德首先喜欢的是他未来的继父,这倒是斯特瑞塞未曾料到的,因为他原先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对付查德对自己的仇恨。他未曾料到这个小伙子的实际态度竟会比他所想象的更麻烦,因为这使他不能断定查德到底有多么讨厌他,以便确定是否已经做出足够的努力。斯特瑞塞认为这是了解自己是否做得彻底的唯一办法。如果查德认为他的态度是不真诚的,仅仅是他争取时间的手段,那么毫不声张地结束所有事情就是最好的办法。
十天以来,斯特瑞塞反复和查德恳谈,告诉他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使他掌握所有的事实和数字,这样下来的结果大概就是如此。查德从来没有打断对方,插上一分钟的话,他的举止、表情和说话的方式都表明他内心沉重,甚至有点忧郁,尽管如此,他基本上还说得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没有承认他同意对方的要求,可是却提出了若干相当聪明的问题,有时令对方猝不及防地暴露出自己的无知。通过这些手段,查德表明家乡人对他潜在能力的估计并不过高,并且说明他正力图过一种光明正大的生活。他一边描述这种生活图景,一边来回走动,并在停下来时友好地握住斯特瑞塞的手臂。他反复观看它,从左边看看,又从右边看看,并带有品评意味地点一点头。他以品评的姿态抽着香烟,与他的同伴评论这一部分或那一部分。斯特瑞塞有时很需要缓一口气,于是便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不容忽视的是查德有他的一套,问题关键在于他到底要干什么。他那一套使得斯特瑞塞觉得再也不好问涉及鄙俗的问题,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除了他提出的问题之外,所有其他问题都已搁置不议。查德说他完全自由,这回答已经足够,而且并不滑稽的是这自由之身竟然行动困难。他那改变的状况、他那可爱的家、他那些美丽的东西、他那随意的谈吐、他对斯特瑞塞永不满足的兴趣,或者一言以蔽之,对他的奉迎,所有这些事实如果不表明他的自由,又表明了什么?他使他的客人感到,在这些优美的形式之下隐藏着他的牺牲,这也是那位客人暗自感到狼狈的主要原因。在这段时间里,斯特瑞塞一再痛切地感到有必要修改自己的计划,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把悔恨的目光投向那影响力的化身,那明确的对手。那对手曾以她的方式使他大感失望。他在纽瑟姆夫人的鼓励下,曾根据她的具体存在这一他喜欢的理论行事。他私下曾有两次明确表示,他希望她能走出来并找到他。
他还没有能使乌勒特人接受这一事实,即像这样的经历,这样放荡不羁的年轻人的生活,在某方面也还自有其道理。眼前这个例子表明,善于社交的人可以避免引起非议,但他至少得准备好一篇声明,以应付可能对他发起的尖锐指责。这指责在那边干燥而稀薄的空气中震响,其清晰的程度有如报纸专栏上那引人注目的标题,在他写信时似乎传入他耳中。“他说他没有女人!”他可以听见纽瑟姆夫人对波科克夫人这样说道。他也可以看到,在波科克夫人的身上集中了杂志读者们的反应。他也可以看到,这位年纪较轻的女士满脸认真,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并听到她那充满怀疑、并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的“那么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听到那母亲明确的决定:“当然可以有种种安排,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在把信交出去后,斯特瑞塞把整个情况考虑了一遍。在想象的情景之中,他把目光集中在那女人身上。他深信波科克夫人将借此机会再次强调她的看法,即斯特瑞塞先生在本质上是一位毫无能力的人。在他还未启程之前,他就觉得她在盯着他,她脸上的表情明摆着她不相信他能寻到那女人。她充其量只有一点儿相信他具有寻找女人的本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她甚至可能认为不是他找到她母亲,而是她母亲找的他。波科克夫人以批评的眼光来看待她母亲个人做出的判断。她认为整个事件表明,是她的母亲找到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之所以拥有没有人敢于挑战的地位,总的说来应归功于纽瑟姆夫人,因为她的新颖的观点乌勒特人不会不接受。但是斯特瑞塞深知波科克夫人是如何迫不及待地想阐明她对他的计划的看法。简单说来,她的意思就是,只要让她自由行动,她不久就能找到那个女人。
在把戈斯特利小姐介绍给查德之后,他感到她怀有过多的戒心,简直有点不自然。他还感到从一开始起,他就不能从她那里搞到他需要的东西,至于说他在这个特殊时刻需要些什么,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像她常说的那样,他只能toutbêtement问她:“你喜不喜欢他?”而这并不能搞清楚或解决任何问题。他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必要大量搜集有利于这个年轻人的证据,这得归功于他的感觉。他一次又一次敲她的门,使她知道有关查德的最新消息,尽管这些消息也许不十分有趣,但根本说来还算得上奇迹。他整个人彻底改变了,这个变化如此显著,以至于聪明的观察家觉得它来得太突然,难以置信。“这是一个阴谋,”他宣称,“其中包含许多隐而不现的东西。”他浮想联翩。“这是一个骗局。”他说。
他的奇想看来很合她口味。“那么到底是谁搞的骗局?”
“我认为对此负责的应是支配人的命运。我的意思是说,在这些自然力的控制下,人是无能为力的。我所有的只是可怜的自己,以及微不足道的人的本领。仰赖那些离奇玄妙的力量,是有违游戏规则的,必须用全部精力对付它,追踪它。难道你竟然不明白?”他表情怪怪的,好像是在自我表白,“一个人当然希望享受如此稀有的东西。就把它称为生命吧,”他一边思索,一边说话,“称它为令人吃惊的可怜的亲爱的老生命吧。什么东西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即它可以使所有的人惊呆,或者至少能使人目不转睛地瞧着它。该死!这就是一个人看到的,或者一个人能够看到的。”
他的议题从来不会使人觉得索然无味。“你写给那边的信就谈的是这些事吗?”
他冲口而出:“哦,是的!”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此时他又在地毯上走了一个来回。“如果你不小心,你就会把她也弄来。”
“哦,可是我说过查德会回去的。”
“可是他愿不愿意呢?”戈斯特利小姐问道。
她说这话时的特殊语调使他停了下来并长时间地注视她。“我之所以十分耐心并想方设法使你同他见面,不正是为了使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我今天到这里来,不正是为了听听你的意见吗?你觉得他愿不愿意回去?”
“不,他不愿意,”她终于发话,“他并不自由。”
她说话的态度吸引了他。“那么你一直都知道?”
“除了我亲眼见到的外我一无所知。我感到纳闷的是,”她不耐烦地说,“你居然没有看出个门道。同他一起在那儿就已经足够了。”
“在包厢里,是不是?”他不解地问道。
“嗯,肯定能知道。”
“肯定能知道什么?”
听他这样说,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他的短视而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沮丧。她甚至因此而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以略带怜悯的口气说道:“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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