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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福建民郑茂七反,僭称闽王,乌合至数十万,一时震动。其媳廖氏,尤妖淫善战。御史张楷讨斩茂七。宁阳侯陈懋削平其余党。
十四年,北敌也先遣使二千余人,进马报三千人。王振怒其诈,减去马价。北使回报,遂失和好,发兵寇边。荧惑入南斗,久不退舍。侍讲徐珵苏州人,颇知天文,曰:“祸不远矣。”
函命妻孥南归。妻孥重迁,有难色。珵怒曰:“汝欲作鞑子妇耶?”北敌也先大举入寇,大同兵失利,边塞城堡多陷没,声息甚急。王振不与大臣议,挟天子帅师亲征,百官伏阙上章恳留,不从。七月十七日,驾行,命太监金英,辅郕王居守,文武大臣皆匆匆随行,官军及私属共五十余万人。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连日非风则雨,人心汹汹,声息愈急,边将井原等败报踵至,随驾文武,连上章留之。振怒,皆令掠阵,未至大同,兵士已乏粮,僵尸满路。至大同,振欲进兵,北行益急,迫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户部尚书王佐竟日跪伏草间,惟钦天监王彭德清斥振曰:“象纬示警,不可复前,若有疏虞,谁任其咎?”振怒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前军西宁侯朱瑛、武进伯朱冕,全军覆没,振始有回意。明日班师,大同副总御郭登,谓驾宜从紫荆关入,庶保无虞,振不听。师过鸡鸣山,敌追至,遣朱勇率兵五万御之。敌于山下张两翼夹攻,杀之殆尽。兵部尚书邝野请车驾疾驰入关,而严兵为殿,振怒曰:“腐儒安知兵事。”次日,驾至土木,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在后未至,留待之,遂驻土木。敌见我营不行,伪退。遣使持书来通知。上召曹鼐草敕与和,遣二通事与敌使偕往。振急传令,移营南行。既行未三四里,敌四面追之,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敌骑跳阵而入,大呼解甲投刃者不杀,乃弃甲相蹈藉而死,蔽野塞川。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上下马盘膝南面坐,有一敌将索衣甲,不与,欲加害。其兄来曰:“此非凡人。”拥见也先之弟赛刊王。
上问曰:“子其也先乎?其伯颜帖木儿乎?赛刊王乎?大同王乎?”闻其语,大惊。见也先曰:“部下获一人甚异,得非大明天子乎?”也先乃召曾使中国者二人视之,问是否?一人见,大惊曰:“是也!”也先曰:“我尝祝天求大元一统,今乃落我手,将何以处之?”众皆欲杀之。伯颜帖木儿曰:“不可,大明天子在云端里坐,不知天何故推下之,万众死伤之中,镞矢不沾,寸兵不染,吾知天意之有在也。我等尝受其赐,不如还之,令中国遣使来迎,一旦复登宝位,岂不有万世之美名乎。”
众皆曰:“者。”胡语“者”,然辞也。于是也先以上送伯颜帖木儿营,令护视之。伯颜,也先弟也。
上在位十四年而北巡,百官扈驾者,英国公张辅、尚书邝野、王佐,学士曹鼐、张益等,皆死之。护卫将军樊忠从帝旁,以所持棰,捶杀王振,遂突围,杀数十人而死。报至京师,朝野大震。皇太后遣使赍重宝文绮,载以八骑,皇后钱氏,尽括宫中物佐之。诣也先营,请还车驾,不报。群臣忿极,请族诛王振家。郕王旨未下,锦衣卫指挥马顺,叱各官起去。众曰:“马顺,王振党也。”争前殴之,蹴踏抢裂,顷刻而毙。复索振所亲信长随毛王二人,亦殴杀之。众竟喧哗,班行错乱,无复朝仪。都御史陈镒奉郕王令旨,籍王振家,并脔振从子山于市。族属无少长,皆斩之,众乃定。振家在京城,内外凡数处,重堂邃阁,拟于宸居。器服绮丽,上方不逮。玉盘径尺者十面,珊瑚树高六七尺,金银六十余库,币帛珠宝无算。
皇太后以于谦为兵部尚书。也先拥帝至大同,索金币,约赂至即归帝。广宁伯、刘安等括公私金银共万余两,出迎驾。
既献,敌复拥上去。都督郭登谋夺驾,不果。上出塞,始入也先营。也先初欲害上,会雷震死也先所乘青骗马而止。继又使人雪夜行刺,见一大蟒蛇,绕护帐外,大怖而去,于是益加礼焉。袁彬与哈铭及卫沙狐狸三人侍左右,供薪水,营苦备至。
皇太后传旨:“皇太子幼冲,未能践祚,郕王年长,宜早正大位,以安国家。”于是文武百官交章劝进,遂择日行礼。乙巳九月,郕王祁钰即皇帝位,是为景皇帝。遥尊上为太上皇,诏赦天下,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尊皇太后孙氏曰上圣皇太后,生母吴氏曰皇太后,立妃汪氏为皇后。也先复遣使致书,辞语悖慢。兵部尚书于谦,见上泣言曰:“寇贼不道,劳将长驱深入,宜急遣官,分设召募,朝夕训练,以补前死亡之数。其通州、霸上仓粮,宜急令百官开支为月粮,以免寇据之而久留。”上嘉纳之。初杨洪、石亨守宣府,坐不救乘舆,系诏狱,至是以于谦言,赦出之。命洪仍守宜府,石亨总京师兵马。立功赎罪。
太监喜宁,故鞑靼也,土木之败,降于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为彼向导,奉上皇入寇。七日至大同城下,郭登曰:“赖天地祖宗之灵,国有君矣。”也先知有备,不攻去。九日至广昌。破紫荆关,朝野汹汹。侍讲徐珵,方有时名,太监金英召珵问计。珵曰:“验之星象,天命已去,请幸南京。”英叱之,令人扶出。明日,于谦抗疏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社稷、陵寝,百官万姓,帑藏仓储咸在,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鉴也。徐珵妄言当斩。”金英宣言于众曰:“死则君臣同死,有以迁都为言者,斩之。”乃出榜告谕,固守之议始决。于谦闻寇迫关,思各处刍粟以数万计,恐为敌资,乃为清野计,急遣使焚之,然后奏闻。也先长驱至京城西北关外,于谦躬擐甲胄,身先士卒,出营德胜门,泣以忠义谕三军,人人感奋,勇往百倍。既而宣府杨洪援兵至,军声大振。时诸军二十二万列城下,寇见大军盛而严,不敢轻犯。石亨出安定门,与其从子彪,持巨斧,突入敌中坚,所向披靡,敌却而西。亨追战城西,敌复却而南。神机营都督范广,以飞枪火箭击之,杀伤甚众。于谦使谍,谍知上皇移驾远,命石亨等夜举大炮击其营,死者万人,也先以上皇北遁。脱脱不花闻之,遂不敢入关,亦遁。京师解严,杨洪等班师回京,封洪昌平侯,石亨武清侯,加于谦少保,总督军务。
也先挟上皇北去,至小黄河苏武庙。伯颜帖木儿妻阿挞刺阿哈刺令侍女设帐迎驾,宰羊,递杯进膳。寻值圣节,也先上寿,进蟒衣貂裘,筵宴。哈铭、袁彬常宿御寝傍,天寒甚,每夜上皇令彬以两胁温足。上皇使哈铭致意伯颜妻,令劝伯颜送还朝。铭时时慰上皇勿忧,或成疾。喜宁教也先扰边,且不欲送上皇还,上皇深恶之。宁又忌袁彬,诱彬出营,将杀之,上皇急救之,乃免。彬与上皇谋诛宁,乃遣宁传命入京,令军士高磐与俱,密书系磐髀间,令至宣府,与总兵等官计擒之。宁至宣府,参将杨俊出,与宁饮城下,磐抱宁大呼,出髀间书,俊遂缚宁送京师,诛之。也先闻宁诛,与赛刊王等分道入寇。
大同参将许贡,请遣使与瓦刺修好。兵部尚书于谦言于理于报,必不可和。上是之,于是边将人人言战守,也先不得挟上皇为重质,始谋归上皇矣。也先遣其参政完者脱观等,赍书来请和。
诏以礼科给事中李实为礼部右侍郎,充正使,罗绮为大理寺少卿,充副使,赍玺书报之。书中止言息兵讲和,不及迎复上皇意。实等至也先营,既见也先,读玺书毕,乃引见上皇。上皇居伯颜帖木儿营,所居毡毳帐服,食饮皆膻酪,牛车一乘,为移营之具。左右惟彭彬,哈铭。实等见上皇泣,上皇亦泣。上皇曰:“朕非为游畋而出,所以陷此者,王振也。”因问太后、皇上、皇后俱无恙,又问二三大臣,上皇曰:“也先欲归我,卿等归报朝廷,善图之。”日暮,实等归宿也先营,酌酒相待。
实等言欲奉迎上皇意。也先曰:“南朝遣汝通问,非奉迎也,若归,急遣大臣来。”实等遂辞归。实等未至京,会瓦刺复遣使议和,朝廷复遣右都御史杨善、中书舍人赵荣报之,道遇实,以实告故。善曰:“得之矣,即敕书所无,可权以集事也。”善等至也先营,也先甚喜。善因力请上皇还京,反复数千言,也先悦服。平章昂克问善:“欲迎复,来何操?”善言:“若操贿而来,后人皆以尔为贪贿。今无所操而归上皇,书之史册,后世皆称仰。”也先然其言。明日,也先设宴饯上皇,妻妾以次起为寿。又明日,宴使臣。又明日,伯颜帖木儿设宴饯上皇。
又明日,亦宴使臣。又明日,上皇驾行,也先率众头目罗拜而别。伯颜送至野狐狸岭,恸哭良久,始别去。仍命其部将率五百骑,护送至京。
八月,上皇入塞,礼部议迎复仪注,未定,上皇先遣使诏谕避位,免群臣迎。百官迎上皇于安定门。上皇自东安门入,上迎拜,上皇答拜,各述授受意,逊让良久,乃送上皇至南宫,群臣就见而退,大赦天下。二年正月,百官请朝上皇,不许。
命靖远伯王骥,守备南宫。北敌来和,请以所掠男妇易米,每一人易米一石。广州盗黄萧养,眇一目,有智数。在狱中,所卧竹床忽生竹,众以为瑞,惊附之。因越狱造反,屡败官军,据广州称王,凡数月,都督董兴等讨平之。废英宗太子见深为沂王,立己子见济为皇太子。群臣请朝上皇,不许。废皇后汪氏,立妃杭氏为皇后。后,太子生母也。未几,皇太子见济卒。
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上疏,请上时朝上皇,笃亲亲之恩。御史钟同、礼部仪制司郎中章纶,俱请上朝上皇,复太子。皆下狱。
御史高平言南宫南城多树,事叵测,遂尽伐之。时盛暑,上皇常倚树憩息,及树伐,得其故,太俱。少保于谦以疾在告。上遣太监兴安与舒良视之,见谦自奉甚俭,相与叹息,因以闻上,为计所资用,一切上方给之。
天顺元年正月,景帝不豫,以储位未定,中外忧惧。兵部尚书于谦,日与廷臣疏请立太子。石亨知景帝疾必不起,念请复立东宫,不如请太上皇复位,可得功赏,遂与都督张軏、太监曹吉祥以南城复辟谋,叩之太常卿许彬,彬请谋之徐元玉。
元玉,徐有贞字,徐有贞即徐珵改名者也。亨、軏于十四日夜,会有贞宅,有贞曰:“如公所谋,南城亦知之乎?”亨、軏曰:“一日前已密达之。”有贞曰:“俟得报乃可。”亨、軏出,至十六日暮,复会有贞曰:“得报矣。计将安出?”有贞乃升屋,览步乾象,亟下曰:“事在今夕,不可失。”会有边吏告警,言北敌欲寇京师,徐有贞、石亨、张軏、张车儿与王骥、杨善、陈汝言等,借此以备非常为名,阴结中官曹吉祥、蒋冕等通信于孙太后,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安门,纳兵千人,宿卫士皆惊愕,不知所为。石亨等率众薄南宫,毁垣坏门而入,共掖上皇登舆以行。入大内,门者呵止之,上皇曰:“我太上皇也。”
门者不敢御,遂升奉天殿。登御座,鸣钟鼓,启诸门。是日百官入,候景帝视朝,议立太子。有贞号于众曰:“上皇复辟矣。”
趋入贺,百官大骇,乃就班贺。景帝闻钟鼓声,大惊,闻知为太上皇,连声曰:“好!好。”明日,上皇临朝。诏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下少保于谦、王文于狱。上以于谦有功,未忍杀,而石亨、徐有贞与谦有隙,必欲杀之。遂与王文、范广及太监舒良、王诚、张玉、王勤,同斩于市,妻子戍边。论迎复功,封石亨、张軏、张车儿、杨善等为公侯伯。论随驾功,擢哈铭、袁彬并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复廖庄、钟同等官,各荫一子人太学。废景帝仍为郕王,皇后为王妃,迁居西内,寻薨。在位七年,葬以亲王礼。景帝知人善任,外倚于谦,内信兴安,不劳声色,使社稷危而复安,可谓英主。特处天性之间未尽善,致启奸臣之衅,惜哉!复立故太子见深为皇太子。
曹吉祥、石亨恨徐有贞,谪之云南。有贞去,而曹、石益横矣。后曹、石败,放还。上颇知石亨等骄恣,屏人语大学士李贤,贤对曰:“权不可下移,惟独断乃可。”上语及夺门功,贤曰:“景帝不起,群臣自当表请陛下复位,何用夺门?此辈特藉陛下图富贵耳!假使当日事泄,此辈固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于何地。”上大悟,浸疏之。于是忠国公石事遂与定远侯石彪同谋反,事觉,下狱死,党羽皆伏诛。太监曹吉祥与从子昭武伯曹钦谋反,事泄,上执吉祥于内,钦与王师大战于东华门,大败,钦投井死,磔吉祥于市,同谋者尽死,籍其家。时有河套空地三千里,无人守御,忽为北敌所据,遂为中国大患。上不豫,既而大渐,复辟后,又八年崩。前后共在位二十二年,寿三十八岁。上初宠王矗,后宠曹、石,政治固不足称。其晚年,任用李贤,听言纳谏,仁俭爱民,美善于颇多。
女子见深即位,是为宪宗纯皇帝。改明年为成化元年。上钱后号曰慈懿皇太后,尊生母周贵妃为皇太后。钱后无子,性孝谨,不妒忌。英宗北狩,后事哀吁拜天,倦则卧地,因损一股,哭泣太多,复损一目,倾宫中所有,以为迎驾费。复辟后,待景皇后犹焉。立妃吴氏为后,寻废之,而立王氏为后。后纪妃生皇太子祜樘,废后吴氏抱护惟谨,乃得免万贵妃之难。再后万贵妃子祜极薨,及立祐樘为太子。纪妃暴卒。诏复于谦官,遣使往祭其墓,以其子冕为世袭千户,谦婿朱骥等各给还家产。
荆襄民刘千斤作乱,众至四五万,命抚宁伯朱永等讨平之。又陕西周原土官满四,据石城反,右副都御史项忠讨平之。又襄阳李胡子作乱,亦命项忠讨平之。
上之初年,任用李贤、彭时、商辂等,天下称治。继宠万贵妃,贵妃认万安为兄弟,遂以安入阁办事,黜陟任意。又置西厂,命太监汪直提督刺个事,直遂罗织生事。直仗以督陈钺、威宁伯王越为羽翼,于附己者用之,于异己者倾之,权势震赫,天下畏之。又直欲立功于外,妄开边衅,上命直掌十二团营。
时右中官阿丑者,善诙谐,每于上前作院本,颇有东方朔谲谏之风。一日,丑作醉人酗酒,一人佯曰:“某官至。”佯骂如故;又曰:“驾至。”酗亦如故;曰:“汪太监来矣。”醉者急惊迫帖然。旁一人曰:“天子驾至不惧,而惧汪太监,何也”曰:“吾惟知有汪太监,不知有天子也。”自是直宠渐衰。时王越、陈钺媚直,结为死党,丑日复作,直持双斧,趋跄而行。或问故,答曰:“吾用兵,惟仗此两钺耳。”或问钺何名,曰:“王越、陈钺也。”上微晒焉,于尽御史徐镛等劾直欺罔弄权,擅开边衅。上纳其言,遂逐直并其党,窜斥皆尽,内外莫不快之。
上以房中术宠妖僧继晓,赐幕姝十余,金宝不可胜纪。刑部员外林俊直谏,上大怒,下之狱;经历班黼论救,并逮赴狱,各杖数十,欲杀之。时有太监怀恩,每以忠直事上,叩头诤曰:“自古未有杀涑官者,臣不敢奉诏。”上怒,用御砚掷之,俊狱乃得解。上又以符水小术,宠江西人李孜省,擢为礼部侍郎,掌通政司事。主事张吉、舍人丁玑等疏谏,俱被谪。时又有东宫内监覃吉,每事以正道辅太子,曰:“吾老矣:安望富贵。
但得天下有贤主足矣。“上英明仁恕,天下无事,惜宠用奸邪,不无少病焉。在位二十三年,寿四十岁而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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