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关雪樱的手机握在手心里,蠹痕的光芒闪过后,再递还给关雪樱。关雪樱随手打了几个字,手机里传出抑扬顿挫、有如真人说话般的清脆女声:“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我觉得,如果你能说话,你的声音就应该这么好听。”冯斯说。
关雪樱眼圈微微一红,脸上却终于浮现出笑意。
两人来到了关雪樱曾经住过十多年的关锁家。冯斯想要敲门,却又收回了手:“你来敲门吧,小樱。”
关雪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敲响了这扇已经掉漆的陈旧木门。等了好几分钟,没有人来应门,她锲而不舍地又重重敲了十几下,最后,门内的小院里终于传出了脚步声。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关锁。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关锁显得更加衰老而瘦弱,站在在北京生活了两年而显得健康挺拔的关雪樱面前,似乎挨揍的应该是前者。但第一眼见到养父,关雪樱仍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下意识地退出去好几步。
“别怕,现在他不会再打你了。”冯斯扶住关雪樱的肩膀,“他不会了。”
关锁看清楚了冯斯和关雪樱的脸,先是愣了愣,枯黄的脸上露出了又是惊喜又是惭愧的表情。他好像是一张终于无法再紧绷的弓,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关雪樱又是一阵犹豫,但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扶起了他。
“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用说。”她用手势告诉关锁。
关锁噙着眼泪点点头,在关雪樱的搀扶下回到了屋子里。冯斯跟在两人后面,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臭味,抬眼一看,屋子里家徒四壁,肮脏不堪,灶台上的几只碗已经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绿霉。
“弟弟呢?”关雪樱似乎是怕冯斯看不懂哑语,在扶着关锁坐在吱嘎作响的木椅上后,还是改为用手机发问。
“在屋里。去看看吧。”关锁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沉的悲伤,“活球不了几天了,你总算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冯斯握住了关雪樱的手,陪着她走进关锁指向的那间卧室。卧室里的恶臭味比外间更加浓烈,而且既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相反关锁用砖头把窗户也封死了,所以整个房间里一片黑暗。冯斯伸手摸到了电灯的拉绳,拉下之后却并没有光,大概是关锁连灯泡坏了都没有坏,他只能创造出一盏照明灯放在地上。
灯光下,他看见这间狭窄逼仄的小房间的角落里,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以别扭的坐姿被捆绑在床边。这个少年全身赤裸,但看体格却并不显得瘦弱,可见关锁对他照顾得十分尽心,即便家里很穷,估计也是尽可能地把有营养的东西都给了儿子。只是他的躯干虽然没太大毛病,脑袋看上去却十分不妙,整张脸像中了风一样歪歪扭扭,嘴巴大张,口水不断流出,眼窝深陷,双目呆滞,可见关锁说的“活球不了几天了”半点也不夸张。
“这就是我弟弟,关银祥。”关雪樱说,“我以前一直没告诉你,他是抱养的,我家没有男孩,外地一个亲戚抱给了我爸爸。”
“嗯,我能猜到,他半点也不像你妈妈生的。”冯斯说,“而且上次在村长家你爸打骂你的时候,还提过为这孩子交了超生罚款,但没想到他智商偏低,十岁了还读不过一年级的课程。说起来,关锁也算不容易了,这么傻的一个孩子,他还……”
冯斯说到这里,突然身子晃了一下,关雪樱连忙扶住他,打手势询问他怎么了。冯斯摆摆手:“不碍事,我刚才脑子里忽然痛了一下。有点奇怪,一般来说,现在普通程度的蠹痕已经很难让我头疼了。你等我一会儿。”
他走出门,十分钟后重新回来,神情变得严峻:“不大对劲,只有在这间屋子里我的头会疼。”
“你的意思是说,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蠹痕来源?”关雪樱说着,不自禁地把视线转向了依旧痴痴呆呆的关银祥。就在冯斯出门溜达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草草地替弟弟打理了一下个人卫生,至少脸上没那么脏了,但陈积的臭味儿还是难以除掉。
冯斯靠近了关银祥,忍受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俯身把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腰来,很是疑惑:“并没能感觉到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啊。头疼也是一阵有一阵无。难道和他没关系?”
“可能只是巧合吧。”关雪樱说,“好了,你也陪我回来看过了,我陪你继续在这一带转转吧。”
“也只能这样了。”冯斯说着,用蠹痕创造出了一些半成品的食品,打算给关锁留下。想到关锁两年前还是个胖子,如今却瘦成这样,他心里有些不忍,又弄出了一个散发着香气的热气腾腾的熟猪蹄。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之前一直双眼呆滞无神的关银祥,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尝过肉味了,一闻到猪蹄散发出的香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响。而随着关银祥额眼神里出现贪婪和饥饿的眼神,冯斯忽然又觉得脑子里一阵剧痛,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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