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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礼摆明了对世子不满的态度,按察使薛景忠却面挂微笑,看不出丝毫喜怒端倪,在旁听而不语。一旁的赵天泽哪能让他置身事外,布政使大人对刘礼说道:“军门息怒,世子年事尚轻,人情上不大练达。但将来是要继承伊王大位的,我们这些臣僚还得多多体让,竭力帮扶才是。”他话罢转头对薛景忠道:“你说是么?薛大人。”
薛景忠不意他把话题扣到了自己身上,想到这赵天泽和朱驹一拉一唱。分明是有意把伊王世子当做箭靶,引诱自己来射,咬住他的口锋顺下去,难说折腾出什么话来。
他宦海多年,哪里会上了这种恶当。当下冷着脸说道:“世子所为怎样,薛某不能妄加蠢测……”
朱驹见薛大人脸色有些不愉,似乎不想提及世子之事,但刘礼和孟义山却对朱蟠抱有非怨,他连忙见缝插针道:“我父王统领关洛,一代雄才。略有瑕疵的是立了我大哥为嗣……家兄长于文才,这是人所共知的,但诗词文章风雅之事,当不得实务。”
这话只有赵天泽点头赞成,赵大人喝下朱驹敬过来的一杯酒,神容有些肆意的接道:“世子文采风流,小郡王就是勇于任事了。郡王爷在永宁封地一任多年,万事操劳,通晓政务军事。这点上强过世子,可惜王爷千岁守旧了些,遵循长幼之序。这点我不太赞同,王储大位能者当之。”
赵天泽又看了看孟刘二人,接道:“赵某之言,句句出于肺腑,诸位以为如何?”赵大人语出试探,想看看这两个人的风色。
孟义山在心里接了一句:“你奶奶个操劳,全是放屁。”口中含混着敷衍道:“我老孟刚来洛阳,什么都不知道。”孟检使十分不给面子,在布政司面前明着装傻。
他如此轻慢,赵天泽被气得面色勃然欲怒,却还要维持着笑容,以免自失身份。搞得一张脸上表情十分古怪。心里冀望刘副总兵能给他点支持,说出拥戴小郡王的话。
刘总兵酒喝了不少,但还没喝糊涂。世子在伊王面前没什么地位,说说嘴是不打紧,真正谈到王爷心中的储位,哪里敢接这个茬,弄不好传到伊王耳里,够他好受的。
对赵天泽的期盼是理都不理,心道:“刘爷爷只效忠王爷千岁,朱驹这里敷衍一下便可,过格的话可不能多讲。”索性借酒装疯,眯着醉眼往桌上一靠,来个万事全不知道。恨的赵天泽咬牙切齿,却拿这位没办法。
薛景忠一直沉着脸默然不语,此时眼神寒彻地看了眼赵天泽,针对他说道:“天泽兄,我等都是朝廷官吏,食君之禄,只应勤恳为官,一心做事。不可干言藩王家务。赵兄更是一方重臣,言行不可不慎!”
薛大人语出警告,话里明显有刺,指责赵天泽在这里挑起事端,给朱驹做帮闲。赵大人听了面色甚窘,同是三品为官,职位和气度可无法与薛景忠并论。惶然之下举手灌了一杯老酒来遮羞,又给薛大人也倒上了一杯。
薛大人没动那酒,他把目光扫向席间诸人,朱驹的眼神和他交会之下有些闪缩。赵天泽望着桌面,没有抬头。刘礼在军伍中虽然威风,对上这位老大人也是有些气短。孟义山却是恍若无闻,目中无人。他什么都不管,左手一口菜,右手一口酒,在那里品的津津有味。招来大伙的怒目而视。
朱驹见场面有些发僵,连忙笑着岔道:“花月之地,莫论别事!”
小郡王想缓和一下气氛,张了张手上湘妃竹制的朱点折扇,笑道:“诸位平日事忙,难得有此闲暇聚聚。小王准备了一席歌舞,都是府内的乐伎,唱唱俗曲。哈哈,聊以解忧!”说罢呼喝从人们去布置周遭,燃点明烛彩灯,召唤乐伎们上来弹奏清唱。
月白风清,又是身处花月楼这种温柔乡,几位大人自是客随主便。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看赏郡王府的伶人舞姬表演。
小郡王所选的乐伎多是容貌姣美的二八佳人,约有十数位,四人抱持着琵琶筝鼓,余下皆是白裙水袖的舞姬,浅言默笑着与诸位大人见过礼后,便开始了夜宴上的丝竹歌舞。
冬夜冷寒,孟义山等人的身侧却是添放了炭红如火的精巧泥炉,暖得一室皆春。阶下的美人们抱琶弹筝,奏起一曲“春江花月夜”袅袅突突的筝声如行云流水,琵琶音似珍珠玉溅,高低相和无间。水袖旋舞,带起脂粉余香四溢,罗裙微束,柳腰更添三分妖娆。花月楼的周遭好似都寂静无声了,只有美人袖舞的微风和动人心弦的曲乐传荡在诸人的身畔耳际。
布政使赵天泽胖面带笑,一边观赏着歌舞,一面与薛老大人温言细语地化和着方才的不快,朱驹一个劲地在刘礼和孟义山之间周旋,对两人连吹带捧。朱郡王位高气盛,奉承话自他口中说出,甚是生涩不周。但他如此自低身份,已让刘礼和老孟自觉大有面子。
孟义山对朱驹没什么好感,方才赵大人说什么这小子在永宁勤于政务,老孟却是心中雪亮,那朱郡王贪花好色,良家妇女糟蹋了不少。政绩没个半分。早就在心里大骂这小子:“空心草包王八蛋!”
他聆听了一会曲乐,对着软软绵绵的靡靡之音着实不感兴趣,不耐之下直接站了起来,托词说道:“兄弟我肠胃不好,方才吃多了,嘿嘿,方便一下!”扭身就向花厅外面走去。
留下严文芳支应席上诸人,莫魁和宋继祖寸步不离的跟过来护卫。来到廊下,孟义山止住了步子,破口骂道:“小王八蛋想收拢人心,呸!还有赵天泽这鸟官!”
他扭头对宋继祖吩咐道:“老宋,你下去给我抓个郡王府管事的人来问问,看看这朱驹和赵天泽有什么勾搭。”
宋继祖一怔,暗道这个孟检使行事倒是毫无顾忌,他被白莲教五省十门所放逐,从一派宗主沦为跟班的附庸,命运朝不保夕。行为越发谨慎起来,心中虽然在担心卷入老孟和朱驹的斗争后更加危险,但还是恭声应了,下去遵命抓人。
严文芳神色冷然的静坐在阁内一侧,聆听着曲调,看赏着妙舞,渐渐眉头微皱,心中暗叹:“朱驹心性轻薄,从此曲一听便知。荒淫人也,不能成事!”
这曲“春江花月夜”原名夕阳箫鼓,本意映出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的意境,乃是琵琶曲中的绝唱。被朱驹的这些舞姬乐伎一演,大有淫靡之风拂面,荡意之火侵身的感觉。将原有的淡雅曲格洗刷的一干二静,隐约变为以色娱人的胡地舞蹈。大失本来意趣,也显出了郡王府主人的低俗格调。
严先生正在磋叹,猛然瞥见那罗平海正在目露不善的打量席间诸人,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那些歌舞中的妖娆美女,大有忿然不平的贪恋之意。严文芳心中暗笑这年轻人还是稚嫩了点,把欲求都写在了脸上,比好装傻充愣的老孟差的远了。
宋掌教办事十分利落,去了不到盏茶功夫就回来了。在老孟耳边回道:“朱驹在月前与赵天泽的二女儿订了亲,不日即要完婚。”
孟义山嗤笑道:“嘿嘿,成了翁婿,难怪布政司这样捧护朱驹这小子!”
宋继祖点点头,接着补充道:“赵天泽开始是属意朱蟠的,想把女儿嫁给伊王世子,但求亲被拒。听说是王爷那边都同意了,朱蟠自己坚持不应。弄得赵天泽十分羞恼,退而求其次,选了朱驹这个女婿。”
老孟一愣,心说难怪这赵天泽如此为难朱蟠,暗里放冷箭。
了然了这中间的关系,他嘿然笑道:“咱们进去,看看这老少两个混蛋玩什么把戏!”布政使虽然位列三品,但在老孟眼里可就不入流了,赵天泽趋炎附势,把女儿当做筹码推给朱家兄弟。朱驹好色无德的恶名哪个不知。赵大人却把女儿许他。如此小人,孟检使心内十分不屑。
孟义山转回去重新落了座,先和严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严文芳以目暗示他小心提防。在严文芳看来,席间这几个人掌握了洛阳多半的军政势力,有这些人的支持朱驹想不当上世子都难,别说朱蟠地位不保,就是伊王也得忌惮三分。关键是永宁郡王能否说服诸人为他出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明月东移,远处谯楼打出初更鼓响,场中妙舞的佳人和看客都已露出疲态,朱驹含笑拍了拍掌,示意将歌舞停下,取了赏赐与领头的伶人,让她带着这些舞姬下去了。
雅阁中立时显得有些空旷,有些残席以毕的样子。朱郡王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振奋,不比方才的曲意逢迎。用扇骨敲打着桌子说道:“天色已晚,散席前小王有一言以奉诸位……我兄长不善为政。伊王大位由他继承,我看不大妥当。”
小郡王的口气忽然硬了,有些逼迫之意。看来薛大人方才的一番严斥并没有收到效果,薛景忠当即就把脸色拉了下来。
方才一听散席,刘礼的酒也醒了,刚支持着从桌边坐起。孟义山又给他续了一杯,孟检使能赴宴都是因为要留意伊王要他办的事。他本身对朱驹憎恶万分,根本没把小郡王放在眼里。
朱驹见了眼皮一抖,冷笑道:“赵大人方才已经把话挑明了,诸位都是聪明人,回应却很囫囵。小王只想知道,各位能否真正的支持我继承王位!”
场中一时无人做声,从沉默的情况看这几位明显是没有好措词来回答。老孟心道这小子变得如此嚣张,定是有所倚仗。打破沉寂说道:“嘿嘿,推举你做藩王……只怕登位当天老子就得从洛阳卷铺盖滚蛋。”
小郡王心头恨道:“明伦堂上三箭,本王紧记在心。最想杀的就是你这刀疤汉!哪能留你生出洛阳。”他故做大度的站了起来:“如果孟兄是指龙门赌坊那场仇怨,些许小事。小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我敬孟兄一杯酒,杯释前嫌,在座诸位都可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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