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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第2页)

所有的人和事都让他感到无聊。艾拉让他感到无聊。艾拉的朋友让他感到无聊。家带来一阵令人疲倦的头疼。他让自己感到无聊。常规手术越来越无聊,他知道特例手术应该尽量向常规手术转化,非常规病例才发生并发症,才出错,生命被毁或陡然终结,有时又被救过来。婚外情的性让他感到无聊,他猜想这是为什么他越来越热切地追逐它们,幻想在某个地方肯定有某个人能打破这使他心如槁木死灰的咒语,打破他难以解释的灵魂的睡眠。时不时地,一个女人会误会他,幻想与他共度未来生活。他会马上从她脑中驱除这个不健康的浪漫理想。从那以后,她们认为他只对肉体快感有兴趣,事实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觉得乏味。

他越向前冲,风车就向后退得越远。他想起希腊人对惩罚的构想,在你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上,你不断受挫。西西弗斯把岩石成功地推到悬崖顶上,只是为了它再次落下,回到原处,他不得不返回山脚下,第二天重复做同样的工作。永远又渴又饿的坦塔罗斯把诸神的食物带给人类,因此受到诅咒:他站在湖边,每次俯身喝水,水都退走;头顶压满果实的枝干,每次伸手取食,果实都升到他够不着的高处。多里戈得出结论,或许地狱就这样,相同的失败被重复无数遍,或许他已经在地狱里。苏格拉底在喝下毒堇汁死去时发现灵魂不死,像他一样,多里戈在真爱缺席的情境下发现真爱:当他跟不是艾米的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当热情开始离开他,他转向感官享受的剧场,他发现比起不加装饰的性,它更让人沮丧。荒诞可笑,令人难以置信,也肯定不属于墨尔本社交活动中可谈的话题——这些活动是他生活其中的社会环境。他宁愿在别人面前他嘲笑过自己,但这不可能。

他知道,在他内心里,有一种沉睡的、威力巨大的躁动不安藏得很深很远,他既不能理解,也不能触到,它也是一种空虚,一种未完成之事。他喝酒,他怎么会不喝?午饭喝一点儿葡萄酒,有时喝早茶加一杯威士忌,晚饭前一两杯内克罗尼鸡尾酒(在大阪跟占领军一起,他从一位美国少校那儿学到这个习惯),吃晚饭喝葡萄酒,晚饭后白兰地和威士忌,之后,更多点儿威士忌,再后来,又更多点儿威士忌。他的阴沉脾气更加无法预测,无法控制,有时很恶毒。像冬天里的狮子,用他的言语,他的漠然,他的盛怒伤害艾拉,这盛怒针对的是她的爱情和勤谨。她父亲的葬礼结束后,他无缘无故或者甚至出于恶意地向她吼叫。他想要爱她,他希望他能爱她,他害怕他真的爱她,但不是以一个男人该爱他妻子的方式在爱;他想伤害她,直到她跟他达成共识,承认他跟她不合适;他想得到一个回应,这回应或许能把他从睡眠中劫取出来。他等待一个根本不会到来的结局。她的受伤,她的痛苦,她的眼泪,她的悲伤,没有结束他灵魂的休眠,反而加深了它。

4

艾拉不能理解没有爱的生活。她曾经被父母爱着,她回报他们以深爱。爱是她的全部,她一直寻找可倾注爱的对象。她倾听多里戈谈在医院碰到的问题,他失去一个病人时,她同他一起悲悼。她分担他跟蠢官僚作对所受的罪,他说这些官僚不仅会要他的命,还会毁掉澳大利亚医疗事业,他跟那些不赞同他的外科医生做斗争,她分担他在斗争中受的罪。

她成为了一个引人注目、年事稍长的女人,漆黑的头发染过后更加出众,皮肤黝黑,其他女人钦佩她高雅的平和气质和着装风格,钦佩她对人的同情心,钦佩她随和的天性。不知是因为体态丰满还是肤色光洁,她的外表充满活力,这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男人们喜欢她看起来的样子,她活动时的样子,夏天里她黝黑的腿,以及她用心听这些男人谈他们自己时微笑的样子。她唯一的瑕疵是鼻尖微微上翘,不知为什么,这使她的脸从某些角度看几乎像漫画。大多数人根本没注意到,但随着年月逝去,多里戈越来越经常地看到它,直到有时候,比如早上刚睁眼,或下班后刚回家,除了这鼻子,他几乎看不到她别的。

她那么相信多里戈和多里戈生命中好的东西,以至于她重复着他的看法,好像这些是她自己的看法,她这么做总让他感觉受挫。“该死的官僚活见鬼,他们不只会要病人的命。”她会说。要么她会开始絮叨蠢大夫在医疗方面如何孤陋寡闻,还会提供一些细节。

他听着,他只能看见她稍微上翘的鼻子,还有鼻子怎样使她的脸看上去令人发笑,这张脸曾经看着非常美丽,他想她其实根本没那么美,正相反,她长得很怪。每次听她重复一个月前或一星期前他说过的话,他都会对这话的平庸无奇感到吃惊,又对她重复这些话表现出的忠诚深感诧异。然而,如果她当时大胆暗示他说的话平庸愚蠢,他会怒不可遏。他想要她跟他意见一致,但像这样无条件得到他想要的,他又鄙视它。

有关孩子的事她也会跟他意见一致,这让多里戈很恼火。

“父母的责任是养育,他们的责任是生活。”他会对她说。

说完了,他会尽力藏起他的不满,为了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鼻尖上,不得不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但我跟你想法一样,”她会说,“真的一模一样。如果父母不养育孩子,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多里戈,孩子们,她的朋友,以及她非直系的亲属,他们是她凭直觉了解世界的途径。这世界有他们比没他们是广大得多、神奇得多的地方。尽管她希望从多里戈那儿得到爱的回报,尽管在希望中她失望了,她并不觉得没有他的爱是不去爱他的理由。问题在于她爱他。她的爱没理由,也永远不会被理性说服而放弃。尽管渴望得到相应的回馈,在终极意义上,她的爱对此并不强求。

但当他夜不归宿时,她会醒着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会想着他跟她,感到排山倒海的悲哀。她也许是一个依赖型的女人,但绝不愚蠢。她重复他的话,模拟他的看法,不是因为她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她希望按他人的意愿来生活,这是她的天性。如果没有爱,世界是什么?只有目的、手段、光亮、黑暗。

该死的官僚见鬼去。蠢大夫。噢,那个差劲得不能再差劲的男人,她会说。一说再说。然后,难以解释地,她会哭起来,直哭到再也哭不出来。

5

中村天智有几分钟一言不发。他努力想记起那个参战前他对之充满信心的日本,他曾经为之服务。然而,想起战俘在暹罗给他和他的手下画肖像,他被困扰了,但为什么这回忆困扰了他?他根本不知道。因为回忆很费力,或者由于吗啡的药效,无论他刚才在想什么,他紧接着就把它们置诸脑后。他能想起的事都在视线之外,被冻结的怪兽在隐约中掌控着这座城市,在来友川家的路上途经的怪兽,在返回机场的途中会再次经过机场下面的怪兽。他意识到友川在对他讲话,他想集中注意力,但目前怪兽好像在房间里。

“您知道,”友川说,但友川看着像怪兽加美拉,“刚开始我吓死了,怕他们会点我当战犯。过去我常想,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只在乎我们对盟军俘虏干的事。”

中村听见那声音是友川,但看见的是巨龟嘴里在喷火。

“我想到了我们在伪满洲国对中国人干的事。”海龟在说,带着地狱硫黄火的呼吸。

中村立刻全醒了,不安地四下望,但他意识到友川太太在厨房里,听不到这些话。

“啊,您全记得,我肯定。”巨龟继续说,中村必须提醒自己眼里的巨龟事实上是友川。“所以,我认为战俘过得挺舒服的,他们靠铁路和我们取得那么大成就,他们应该骄傲。但为了战俘把我们吊死,而不是为我们对中国人干的事,真的,再怎样也说不通,反正我这么想。”

友川太太端着吃的回到屋里,友川突然间看着又像人了,他换了话题。但中村不能不想友川的话,还有包含其中的常识性智慧。他们用十五个月建成一条铁路,英国人说用五倍于它的时间都不能建成。他揉着脖子,在那儿,新长出的肿块甚至在当天又变大了一些,或者说在中村看来是这样,他坚信他能感觉肿块在他体内越长越大,在吞噬他,在每天的每小时,在每小时的每分钟。当然,他尽力不去感觉它。经过努力,他能够不去想它,而把心思转而集中在越来越令他揪心的题目上:战争,因为它在他身心里也正愈演愈烈。

他们曾经与疾病、饥饿、盟军空袭对抗。让病人做工不容易,但如果单纯依赖少到几乎不存在的几个健康人,铁路怎么可能建成?他明白,先前他有可能被控杀害也许成百的“劳务者”和战俘。多少人?他压根儿不知道。

但在没有尽头的丛林里,交通困难,每一天都伴随着疾病死亡,他坚信靠着献身精神和荣誉感,他怀着尊敬无私地履行了他的职责。铁路是大和魂的捷报。他们取得了大和魂能够在技术高强的欧洲人连试都没敢试的事情上取得胜利。没能力造出修路所需的铁料,他们战略性地拆卸了全帝国境内那些不重要的铁路线——在爪哇、新加坡和马来亚——把它们运到暹罗。缺乏大型建设所需的机械设备,他们求诸于精神作用于肉体所能产生的奇迹。要让不再死人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因为为了天皇,铁路必须建成,采取任何其他途径,铁路都不可能建成。怀着一种让他觉得自己很高尚的哀伤之情,他忆起他和友川的弟兄,包括在丛林里死于疾病的,也包括后来被美国人吊死的兄弟们。

他的思绪迅速跑开,迅疾奔向童年时代,他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这个孩子依照不言而喻的自然秩序和谐地生活。但他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孩子——不知为何,他在某个地方与那孩子对世界的理解断裂了。他再次听到郁子的声音,看到那傻得让人生气的笑容,一种羞耻感充溢了他整个人,那也是恐惧。他先前觉得正确、真实的全是错的、假的,跟它们一道,他也成了错的、假的。但怎么可能这样?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到了如此境地?他开始害怕就要来临的死亡,害怕不是因为他会死,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他从没真正像他所愿望的那样活过。中村天智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妻子、女儿爱他内心的善良,为蚊子保命的善良。这种善良不像郁子的耐心护理——上班前早起两小时,还用手指触摸他的脸颊。为了他,中村狂暴地杀过人,也会心甘情愿地自杀。他告诉自己,通过服务于这种至大无极的善,他发现他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他会做出最骇人听闻的、在其他情况下他或许看作邪恶的事。他爱诗胜过一切。

然而,这首诗变成了恐怖、怪兽和尸体,怎么会这样?他尽力不想去细究。他知道他曾经在自己身上发掘出几乎无穷尽的扼杀怜悯的能力,用他觉得直白爽快的方式从残酷中取乐。有一刻,友川家闷热的扶手椅正把他吃进去,他想:如果这是给最可怕的邪恶配备的面具,那怎么办?

这想法太恐怖,他不能多想。在一个越来越少的神智清醒的时刻,中村意识到,在他体内将要进行的不是一场生死之间的较量,而是另一种较量,一方是他有关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梦想,另一方是由冰制怪兽和缓慢爬行的尸体组成的噩梦。他铁一般的意志力曾经在暹罗丛林、在新宿区罗生门、在日本血液银行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以同样的意志力,他决心从现在起必须把他一生的事业理解为做好人的事业。

他的头脑突然平静了。他过去出力总是为了帝国和天皇的利益。他希望告诉孩子们,他将要安静地到死者的王国里去,带着善良愿望,在那儿,他的父母和弟兄们在等他。然而,要继续认为他自己是善良的正变得越来越难。这想法就要全面崩溃——当郁子抚摸他,当看到她的皮肤在她的年纪还依然美丽,她稍显傻气的微笑。他本能地懂得了,从本质上说,他并不拥有她的善良。他尽量回想生命中的好事那些与天皇意志无关,与军令和权威无关的好事,用这些来建构另类的关于善的看法,这看法也许能提供证据证明一种美好生活。他记得自己曾向一位澳大利亚大夫提供奎宁。他对一次殴打表现的暴力感到绝望。但这些记忆被一种普遍的绝望的感觉取代了,混溶着骨瘦如柴的生物在雨里、泥里爬行的意象;除了怪兽,他开始看到友川公寓里也到处爬行着尸首——在无休止的雨中,在地狱的烈火中。中村天智懂得了,当迎接死亡的时候,那些栖身于糟糕的身体里的人不比将很快要迎接自己死亡的他更想死。

“您记得那个画画儿的俘虏吧?”友川问,“我告诉过她,画画儿的不是您,但她根本听不进去。画画儿的是一个澳大利亚人。他过去跟那个中士打得火热。那个中士总唱一首关于夜晚的歌。关于我们,他们讲的故事多吓人!但俘虏还唱歌——情况没那么糟吧。”

见字如面  螺旋之谜  敦刻尔克  两界穿越做富商  娇俏皇后超帅气  猫城七日  我要渐渐忘记这个世界了  穿条纹衣服的男孩  猎人同人--追  山顶上的男孩  穿过森林的男孩  二十位人性见证者:当代摄影大师  与你重逢  南国异语  夜莺书店  不灭雷神  平民之宴  追爱计划1+1  重生,这猫虎里虎气  我遇见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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