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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闹了一阵子的危言耸听,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但谢玉琦的去意已留,实在找不到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他于阴雨放晴前的最后一个大冷天,决定坐着火车北上。谢玉琦在出发之前,身边行李提前邮寄到了落脚的故居,此次出行只随身带着皮夹子跟一把古朴的轻罗折扇。
偏偏好事多磨,等他上了火车之后发现单人包厢的售票出了问题,居然印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票号。先行落座的乔慕席,遇上这等巧合,爽朗一笑,当即拉开包厢大门请谢玉琦共坐。谢玉琦人到故居需得乘坐一天一夜,既然里面那位好说话,他外面站着的也不推辞,乐得应承乔慕席的好意。
两位有缘人坐在包厢里作了一番浅谈,谈笑间,乔慕席注意到谢玉琦拿在手里把玩的轻罗折扇,眼前一亮,指着这物事说道,“之前我太太手里也有这样一把轻罗折扇,本是故人离行赠物,却因意外所致,不慎跌坏了香木扇骨,叫人心痛不已。我瞧着她难过,心中也不快活,如果老弟肯割爱的话,自是重酬相谢,感激不尽。”
谢玉琦一听这话,脸上稍有惊讶,见乔慕席态度真诚,不像是说笑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乔先生严重了,这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单纯玩个新鲜罢了。既对尊夫人来说别有惦念,强行拿着它就是夺人之美了。”
说罢,他微微一笑,婉拒了乔慕席奉上支票的手,十分大方地把摆在桌上的轻罗折扇递了过去。乔慕席刚才在聊天的时候,已然揣度出谢玉琦是个知情知意的趣人,若是执意拿钱去换他随身的信物,反倒有轻慢对方的嫌疑,这便坦然地把东西给接了过去。
谢玉琦东西送了人,面上笑谈依旧,那是真的不介意。乔慕席看他性子豁达,是个值得来往的苗子,想了想,从心里挑出来一句礼数周到的好说辞,“我啊在这北边有几个熟人,出钱出力都可使得,如果老弟到了那儿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托人打这个电话找我就行。”
谢玉琦猜得出他不是一般人,面上也不点破,伸手接过乔慕席递过来的名片,含笑说道,“先生是个大方人。”
乔慕席听了这话,向他爽朗一笑,“小老弟,你也不赖。”
谢玉琦冲他摆摆手,抬眼朝窗外望去,入眼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由自言自语道,“亏是走的铁道,听说南边那边也要起大雾,水路可不好走呢。”
是时,陆流云跟周衡西人已经到了上海。他们在前天出门的时候赶上了巧,天津的天气好,水路旱路都可走。而等到了上海却没那份好运气了,茫茫大雾席卷而来,愣是把他们坐到英国的游轮给往后延误了一天。
陆流云在火车上几乎坐平了屁股,这时候就很不愿在闷在酒店里枯坐,等两人在楼下的餐厅里吃完了饭,便拉着周衡西往外面溜达去了。
街上白茫茫一片,方圆百里不辨人影,只叫个勉强能看得清路。陆流云走不多久被寒风紧吹着打了个喷嚏,周衡西帮着搓了搓他冻得通红的绵软爪子,无奈说道,“真是雾大天冷都挡不住你往外心野。”
“这不马上就要去英国了,咱得抓紧逛逛家里的好风景。”陆流云纵是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脸上该笑眯眯还是笑眯眯。周衡西一把抓起他的爪子塞进口袋里,拿这愁人媳妇儿没办法。
走出拐角就是两人上回出游时特地找过来的咖啡馆。柔暖的吊灯把光晕低低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浓雾凝结的白霜被屋子里的暖气大片大片地消融。夹着新唱片的留声机在外厅里转出了一串轻快调子,霍尔先生人在调酒的吧台上一边擦拭高脚杯,一边面带微笑地跟坐在对面的女客交谈。
许是因为天气原因,店里的客人寥寥无几,懒洋洋的小白猫跳上椅子讨好地蹭了蹭女客的手背,反倒是阿春离得远远的,只端了张小板凳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摸索着把袋子里的肉松倒进米饭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动手拌猫食。
陆流云抢在周衡西之前,搓了搓手掌走上台阶推开木格门,不经意间带响了钉在檐下迎客的风铃。霍尔先生跟坐在对面的女客听到动静同时回过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正在热聊的话题。
陆流云看清了女客的长相,心中“咯噔”一响,脑子里浮现起出现在香榭丽舍周年庆上的美丽女人。苏玛珍妆容素净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转向霍尔先生含笑一点头,这女人在香榭丽舍发生爆炸后就此在天津销声匿迹,没想到竟是有着先见之明,审时度势来了上海。
“霍尔先生,来两杯不加糖的热咖啡烫烫手。”陆流云无意打扰他们的谈话,抬起左手远远冲霍尔先生打了一个招呼后,便拉着周衡西在门口的小圆桌上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店里来多了人,苏玛珍压低了声音跟霍尔先生淡聊了两句后,便匆匆起身告辞。路过走道的时候,她刻意绕到阿春的角落里,伸出手去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发,而后从桌子上拎起小皮包走了。
陆流云余光目送着她离开,转了转手里的小银匙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话,“往衣香鬓影里走了一回戏板,最怕人间是非难猜。”
“谁说不是呢?”周衡西低头吹了吹杯子里蒸腾上来的热气,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弯起唇角眉目舒展道,“这霍尔先生可真是个粗心大意的,说好咖啡不加糖,偏这一杯喝到嘴里跟掉了蜜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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