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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第1页）

他在黄昏中醒来。

侧了侧头，他看见暖色的斜阳从木屋半合的窗棂中透进来，橙色的光带着夏日黄昏独有的微凉，轻柔地洒在他的床头。很显然，对于多雨多雾的英国而言，这样的黄昏并不多见，或者有些奢侈了。

用手挡了挡微微有些刺眼的光芒，他收回视线，灰绿色的眸子静静地打量起四周来:木屋，身在郊区。家具不多但都是实木质地，主人为人节俭敦厚。床头柜粗糙且有很多刮花，手艺人。房间积灰很多，许久没有人居住。被子是新的，特意为他准备的。

综上：主人未曾料到他的到来，但由于特殊原因，不得不为他提供了床铺。

分析完毕，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带着愉悦的心情，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并试图下床，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抓在被子上的手：柔嫩、瘦小、白皙。——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小孩子的手。随即，他脸上的那抹笑容猛地就僵滞在脸上，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过分苍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惊慌：噢上帝，他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对，就是字面上的“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的住所、他的家人…任何事情，就像他从未有过任何社交关系一样。完完全全的空白。

他不得不承认，这令他感到了一瞬间的恐慌。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并逐渐由远及近。他倏然抬头，视线胶着在木门之上，“思想”再度自我运行：很明显，一个男人，成年男人，大约有六英尺高，步履矫健中带着一丝凝重。手中拿着一个托盘，一碗粥，玻璃杯中装着三分之二的液体，听声音像是果汁，应该是给他的。

男人离木门越来越近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将手缩了回去，倚靠在床上，脸上极力保持平静，假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醒了。”

没多久，木门就被推开。如他所料，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微微眯了眯眼，逆着光不动声色地分析起来人来：棕黑色短发、黑色衬衫、皮带与配枪，行动敏捷、决策果断，很有可能长期身处高位。灰黑色呢大衣上沾着规律的泥点并且有明显的烧焦痕迹，说明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可能打过雷，伴有闪电。灰蓝色眼睛里没有明显的波动，表明对方经历过较多的风霜，见惯了离合。脸上有真诚的笑容但有稍显僵硬，极有可能对他说谎，或做一些与行为相反的事情。

“你昏倒在前边的那片林子里，身上又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只能先把你安顿在这里了。”男人关上门，笑着走到他身边，“怎么样，感觉好了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张地瞪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吃的。”男人也不介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你估计饿坏了吧？”

“谢谢。”他警惕地看着男人，咕哝了一句，不过并没有依言进食。

“你家住哪里？待会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对方的眼底涌现出一股怀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温和地笑了笑，“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同样，不记得了。”说到这，男孩反而放松了下来，扬起下巴，一脸嘲讽，“你要给我下药？”

“你怎么…？”男人挑了挑眉，一脸兴致盎然，“…读心术？”

“你是蠢货吗，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读心术！”他以一种快要被逼疯了的语气对男人说，“观察！噢为什么人总是在‘看’东西，而不是在‘观察’！”

男人看着眼前的小胳膊小腿严肃地挥舞着拳头，不由地哑然失笑：“这么说，你是‘观察’到我要下药的？”

“Obviously！你的指甲剪得非常干净，或者说干净得过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右手小拇指留有的那点指甲，虽然不多，在这么干净的手上会非常突兀？如果我没看错，那点指甲呈现白色，以我的认知来看很明显是药粉。最为重要的是，你的右手拇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曲张，显然对这类下药的行为不陌生。你长期身处高位，或者身份敏感？让我猜猜看，是使人遗忘的药？但明显我的失忆不是你造成的，这样追究起来，反而会暴露你的存在。OK，现在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你要给我下药，极有可能会是使我忘掉你的药，并在寻找最佳时间。”

只是听着听着，男人收起了脸上的笑。——任谁被人一脸面无表情地用一长串句子将自己所有的企图都戳破，都会震惊的吧，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审视着男孩，同时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意图：“你很聪明。的确，我曾想给你下药。”

“‘曾’。”男孩点点头，面庞依旧紧绷，唯独灰绿色的眼眸闪过一道光亮，“也就是说，你现在不想下药了？”

“我可不认为我有机会下药。”男人哈哈笑了一声，随即将手伸到他面前，自我介绍道，“JackHarkness上校，你可以叫我Jack。你呢，我可不认为能轻易猜出我的意图的人，会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事实证明我的确一无所知。”男孩耸了耸肩，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成功掏出一款手机来，“不过，你可以暂时叫我Holmes。我想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能告诉你我的全名了。”

“观察到的？”Jack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是的。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不过我称之为‘演绎’。依照这具身体的状态，可以清楚明白我的年龄在11-14岁之间。黑色卷发，天生的。脸比较长，或者说长得过分，显然不符合比例，OK，至少是绝大多数英国人的比例。瞳孔会变色，遗传或者变异。皮肤苍白，常年生活在阴郁的天气下，并长期呆在室内。口袋里有票根，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足以推断出是短途火车票，结论：我不是原住民，来自周边城市。最关键的是，衣服内侧缝着‘Holmes’。”

男孩顿了顿，双手快捷地在手机上按着，随即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抿嘴笑了笑，又飞快收敛，将名字显示在Jack面前，继续补充道：“搜索‘Holmes卷发长脸瞳孔变色’，很容易就得到了关于‘SherlockHolmes’的新闻。卷发、长脸、瞳孔变色，一模一样！看，还有‘演绎’能力，perfec！毫无疑问是家族遗传！唔，他还是一个名人…‘冒牌天才自杀’？无稽之谈！啧，这个暂且不提。SherlockHolmes显然不会是我，年龄身高不对。这个手机上奇怪地没有任何联系人，款式比较新，没有任何划痕和显著痕迹，说明保养很认真或者不常用。然而启动速度非常快、无任何内置软件、键盘簇新，很显然是后者，也有可能是亲戚送的。综上所述，SherlockHolmes应该是我的直系亲属，鉴于他已经死了，接下去我只要找到他的哥哥MycroftHolmes就能弄清身份了。”

“…”Jack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再次用诡异的眼神审度了一番眼前这个一脸平静地分析自己身世的男孩。现在的他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己与时代脱节太久，还是对方根本就不是人类。“…你真的不是外星人？”——等反应过来，他已脱口而出心中所想。随即，他很快又摇了摇头，为这个问题感到好笑：就算对方忽然出现在时间裂缝周围，又“恰逢时机”地失了忆，但DNA验证男孩100%是人类，也没有任何外星波动。所以，应该只是个特殊点的人类。

至于男孩的“演绎”，看起来真像是对方说的家族遗传…

看到Jack陷入了莫名的沉思，显然在思考之前的问题。男孩弄不清对方怎么会这么认真地考虑这么“obviously”的问题，却也懒得发话，——他对于提高个别人的智商毫无兴趣。高高扬着下巴，不屑地看了看对面的男人，男孩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粥，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他甚至在心底恶趣味地计数起对方的反应时间来。

嗯，之后，可以就相关问题展开一项实验。他想。——虽然男人很快就让这个实验终结。

“好吧，Holmes。”对方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卷毛，温声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

回答Jack的，只是一声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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