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瓦娜轻蔑地审视着她风尘仆仆的同伴们,她们一起围坐在一块小空地上,头顶上落光叶片的树枝为她们提供一点可怜的阴凉。兰德·亚瑟散播死亡恐怖的地方已经在她们西边百里之外,但这些女人之中仍然有人显露出想要回头观望的样子。没有了出汗帐篷,她们没办法妥善地清洁身体,只能在一天终了时草草洗一下脸和手。八只样式各不相同的小银杯摆放在她身边的枯叶上,另外还有一只盛着水的银罐,但这只银罐也在逃亡中被撞出了凹痕。
“也许是卡亚肯没有再继续追踪我们,”她突然说道,“也许是他找不到我们了,这两种情况都令我感到满意。”
这回她们之中确实有人吓了一跳,提盎的圆脸变得惨白。穆达拉拍了拍她的肩膀。穆达拉如果不是那么高,如果不总是对身边的人摆出一副母亲的姿态,她应该算是个美人的。奥拉里斯很不自然地整理着自己已经很平整的裙摆,显然是想要忽略掉她不想注意的那些事。莫莱的薄嘴唇角垂了下来,有谁知道那表情是在责怪他人对卡亚肯毫不掩饰的畏惧,还是因为她自己的恐惧?她们确实有理由害怕。
那场战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现在聚集在瑟瓦娜周围的枪矛还不到两万。赛莱维和大多数去了西边的智者们都还没回来,那里面包括所有那些已经和她绑在一起的人。她们之中一定有人正在赶回弑亲者之匕山脉,但有多少人再也看不到太阳升起?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屠杀,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死了那么多人,即使是雅加德斯威也无法在那种事发生后很快就重新做好枪矛之舞的准备。她们有理由害怕,但没有理由将畏惧表现出来,只有湿地人才会将自己的灵魂和心赤裸裸地表现在脸上。
瑞埃勒至少是同样认知到这点。“如果我们要这么做,那就去做吧!”她喃喃说着,因为难堪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是刚才那些表现出畏惧的人之一。
瑟瓦娜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灰色的小匣,将它放在面前的枯叶上。莎莫林将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向前倾过来,直到她仿佛要跌在地上,衣服也快要掉下来。她的鼻子几乎碰到那只小匣,匣子的每一面都覆盖着错综复杂的图案。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大花纹中套叠着小花纹、更小的花纹,以及虽然看不见,但似乎能感觉到的更加细小的花纹。它们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如此精致、繁复,瑟瓦娜完全不知道。她曾经以为这个匣子是石雕的,但现在她已经不那么肯定了。昨天她失手将这只匣子掉落在岩石上,但却没有在那些雕刻上找到任何损伤——如果那真是雕刻的话。她们只知道这是一件特法器。
“必须用最小的火之力能流,以最轻缓的程度碰触它上面那个看起来像扭曲的月牙的图案。”瑟瓦娜开始对她们讲解,“再用另一股同样的火之力碰触顶部这个像闪电的标志。”莎莫林立刻直起身。
“会发生什么事?”奥拉里斯问。她的手指在梳理着头发,但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不过她总是会用各种方式提醒其他人,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不是一般的红或黄色。
瑟瓦娜露出微笑,她喜欢知道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会用它来召唤那个将它给我的湿地人。”
“这个你已经告诉过我们了。”瑞埃勒有些气恼地说。提盎则直接问道:“但它要怎么召唤那个人?”她也许是害怕兰德·亚瑟,但对其他事物并不容易感到畏惧,而且她肯定不怕瑟瓦娜。贝林德用一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那只匣子,因日晒而变淡的眉毛低垂了下来。
瑟瓦娜努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克制住双手去碰项链和披巾的冲动。“我已经把你们需要的都告诉你们了。”其实她已经说得太多了,虽然这是有必要的——否则这些人现在已经带着所有枪矛和其他智者们返回三绝之地,去啃硬面包和干肉了;或者至少正在西行的路上,寻找着任何其他的存活者——并且提防着追兵。如果她们这时决定开始向西移动,她们还有机会在停下休息前赶五十里路。“空话无法取得野猪皮,更不可能把野猪杀死。如果你们决定要窜回那些山里,让自己的余生都在逃亡和躲藏中度过,那么你们现在就走。如果你们不想,那就做你们必须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好我的那部分。”
瑞埃勒的蓝眼睛和提盎的灰眼睛都在冷冷地盯着她,流露出挑衅的神情。就连穆达拉也怀疑地看着她,她和莎莫林都是被瑟瓦娜控制得最紧的人。
瑟瓦娜等待着,外表显得非常平静。她不愿意再提出任何命令或要求,虽然早已怒火中烧了,但她绝不能因为这些女人的软弱而被打败。
“如果我们必须这样的话。”瑞埃勒最后叹了口气。除了缺席的赛莱维之外,她是最常反对瑟瓦娜的,但瑟瓦娜对她抱有希望。拒绝弯曲的脊骨一旦屈服,就是最能够听从命令的脊骨,男人和女人都是这样。瑞埃勒和其他人都在望着这只匣子,其中有些人皱起了眉头。
瑟瓦娜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这匣子没作用,她也永远不知道真相。
但是突然间,莎莫林呼喊了一声,而莫莱几乎是耳语着说道:“它吸收了更多,看!”她指着那只匣子。“在这里和这里是火之力、地之力、风之力和魂之力,它们充满了这些细缝。”
“并非全是如此,”贝林德说,“我想,它们能够被以很多方式充满,而且有些地方的能流似乎绕过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她的前额出现了皱纹。“它一定也在吸收男性那一半的力量。”
有几名智者稍稍向后退去,整理着披巾,又掸了掸裙摆,仿佛那上面沾染了灰尘。如果能看到她们操控能流的情形,瑟瓦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几乎是一切代价。她们怎么会这么懦弱?她们怎么能把这一切表现出来?
最后穆达拉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用火之力碰触别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
“向召唤匣中注入太多能量或者以错误的方式注入,它就有可能融化,”一个男人的声音凭空出现,“甚至有可能爆——”
围坐的智者们全都跳了起来,警戒地盯着周围的树林;那个声音也随之中断了。奥拉里斯和穆达拉甚至抽出了腰间的匕首,虽然拥有至上力的她们并不需要钢铁。那些斑驳的阴影中并没有任何动静,连一只鸟都没有。
瑟瓦娜没有动一下。对于那个湿地人告诉她的一切信息,她大概相信三分之一,其中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景。但她听得出凯达的声音,湿地人总是有很多名字,那个湿地人只告诉了她这个名字。瑟瓦娜怀疑这个男人有许多秘密。“回到你们的位置上,”她命令道,“继续那些能流。如果你们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害怕,我又怎么能召唤他?”
瑞埃勒向周围看了一圈,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毫无疑问,她在惊诧瑟瓦娜怎么会知道她们已经停止了导引,这个女人的脑子现在并不是很灵活。她们缓慢而不安地又坐成了一个环形。瑞埃勒的脸上比其他人更多了一分生硬。
“你回来了,”凯达的声音又从空中传来,“你得到兰德了吗?”
他嗓音中的某些语调警告了她。他不可能知道的,但他真的知道了。瑟瓦娜抛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没有,凯达,但我们必须谈一谈,十天内我要在我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见你。”她能以更快的速度到达弑亲者之匕山脉中的那道山谷,但她需要时间准备。他是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是好的,女孩。”凯达冷冷地说道,“你要明白,我不喜欢被欺骗。维持好这条路线,让我知道你的位置,我会来找你的。”
瑟瓦娜吃惊地盯着那只匣子。女孩?“你刚说什么?”她质问道。女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瑞埃勒故意不去看她。莫莱的嘴角扭曲成微笑的形状,这个表情显得很笨拙,因为她很少使用这样的表情。
凯达的叹息声充满了这片空地:“让你的智者们继续做她们正在做的事——不能做任何别的事——我会来找你的。”他的声音中强忍的耐心仿佛是正在磨碎谷物的石头。瑟瓦娜决定,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之后,她会给这个人穿上奉义徒的白袍,不,要给他穿上一件黑袍!
“你是什么意思,你会来找我,凯达?”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凯达,你在哪里?”还是寂静。“凯达?”
其他人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他疯了吗?”提盎问。奥拉里斯嘀咕着说他一定是疯了。贝林德恼怒地要求知道她们还要继续这种蠢行多久。
“直到我说停为止。”瑟瓦娜轻声说道。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匣子,一丝希望在她的胸口蠕动着。如果他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那么他肯定能履行他的承诺,也许……她不能有太多的期望。瑟瓦娜抬头望着几乎完全覆盖这片空地的枝桠。太阳离天顶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他到中午还没来,我们就走。”期望她们不会有任何怨言,那就是要求太多了。
“难道我们要像石头一样一直坐在这里?”奥拉里斯以熟练的动作一甩头,将头发全都甩到一侧肩膀上,“只为了一个湿地人?”
“无论他是怎么承诺你的,瑟瓦娜。”瑞埃勒的脸上显出怒意,“这样做并不值得。”
“他是个疯子。”提盎怒气冲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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