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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5节 往事(第1页)

第5节第5节:往事

天刚麻麻亮,凡永祥母亲就睡不着觉了。

感觉眼睛皮子不停上下跳动。她轻手轻脚地竖起身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往肩上披了件罩褂。

“春儿!再睡会儿,晚点儿爬起来。”被窝里说话这个男人,过去是凡永祥三叔,现是继拜爹。脑袋不大,上面堆积着草窝似毛发。两只眼睛不小,凹陷颧骨里,像嵌了两只野鸽蛋。

“他爹,今儿格三月三,我编了几只斗笠,连同老母鸡下半篮蛋,要托隔壁三姑奶赶上早集好卖掉。卖回来钱,也好给永祥扯几尺洋布,做身小褂裤。要开春了,小把戏一天天长大了,身上不能没有件把像像样样衣裳?上学出客怎么也得让他好见人啊!”

由于成份不好,是村里明确重点管制户。前几天,春儿就被村里阶级斗争联络员关照:三月三必须呆家里,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不许乱说乱动搞破坏,搞复辟。否则,要受到无产阶级专政铁拳严厉惩罚,打翻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凡家永世不得翻身。

“你心里啊,现还容得下谁?成天到晚光晓得记挂着那个小杂种……”男人说着说着也没有了睡意,跟着竖起身子,被窝里坐了起来。

“小杂种?这个话你也说得出口?不管怎么讲,他总归是你们姓凡人家血种。”春儿俯起身,伸手拽过放床头边银桌上一只篾篓儿。

篾篓儿是用芦苇编织。里面盛着小半篓子烟叶子。她用手把一张大烟叶搓揉碎,从篓边沿儿抽出一张码好寸把宽白纸条,用手指捏了一撮烟叶撒纸条中间,麻利地卷好了一支喇叭筒。

“抽两口,透透胸气。你呀,一辈子就是个讲硬话,屙软屎,刀子嘴,豆腐心人。当初还不是你做得好事情,把他从上海一颠一颠给抱了回来?我忙了半辈子,也没有吃上用上他哩,我都不抱怨,你还抱怨什么?”春儿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说气话。

打过春,赤脚奔。还没有过完数九天,一些不怕冷村民们就开始打起赤脚了。那年春上,三炮从上海回白果村,也是像今年春天这个样子。

“春儿,我回来了!”三炮抱着瘦弱永祥踏进凡家老宅。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女人讲述怀里这个孩子来历。

“回来就好!他们呢?”春儿停下手中筛箩。拍拍身上灰,把手伸向孩子。

“风声紧,大哥和二哥去了海外。”三炮回答道。他怕自己提到二哥会引起春儿心中不。

春儿端详着熟睡孩子问道“这是你小把戏?”阔脸,浓眉,高鼻梁,大耳朵,小嘴巴,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男孩子。

“是大哥留下小把戏,说是往后要劳驾你费心费力,帮助他把小把戏抚养成人。”三炮说。他用眼睛余光藐了春儿一眼,觉得这个女人还是那样光鲜。怀里抱着孩子样儿,活脱脱一个做母亲样子。

“做爹不像爹,和别女人风流活,弄下个小累赘,自己不担着却要让我担着?告诉你,我和你们凡家哥仨情份早已断绝了,谁也不欠谁。这个小把戏不明不白塞给我,是想让村上人吐沫星子淹死我啊?你把小把戏领走!从哪里抱来,再抱回哪里去。”春儿说着把手中孩子往三炮怀里一推一放,转身进了自己厢房。

熟睡孩子被惊动了,“哇—”一声啼哭起来。

这哭声如同夏日里蝉鸣,春日里知鸟。自从春儿踏进这个凡家老宅就没有听过孩啼。婚后,她白天围着公公婆婆转,晚上煤油灯光晕围着她转。现沉闷久远老宅里突然失去了平静,有了生命啼哭,像一剂维他命注入了她生活情感。她心复苏了。

打开厢房门,她一把抢过三炮手中孩子哄了起来。“别哭宝宝!别哭宝宝!让娘来抱抱!让娘来亲亲!”

孩子果真不哭了。睁着一对大眼睛打量着她,黑黑眼珠转了两圈后,冲她一笑。然后两只小手她怀里乱抓起来,撅着一张小嘴她胸脯间乱拱乱撞。久已封存**被一个小生命乞求,使春儿油然升起一种母性骄傲。

好久好久没有人触摸过这里了,仿佛千年冰山突然发生了雪崩,多年积压情感之源,生命之源突然迸发出来。孩子饿了?春儿不假思索地解开胸襟衣扣,撩起布衫,把本应丰满却干瘪奶头塞进孩子嘴里。

孩子吸吮如同烧饭时风箱一推一拉,燃起她做母亲**。她疼爱地用手抹去孩子眼角上地泪水。“他叫什么名字?”春儿心被孩子哭笑不停地洗刷着,洗去了粘落情感上浮尘。

“永祥!凡永祥!”三炮回答道。女人胸脯不经意间让他收眼底,心里像闯进两只白兔蹦蹦跳。这个自己从小爱恋女人,怎么就成了二哥女人?

“是谁起这个名子?”春儿又问。她用手揉着**,希望含着**孩子能够从她这里吸允到充足奶水。

“我给起。”三炮说。孩子不是小狗小猫,生下来就得拉扯成人,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名字。一个人活世上,没名没姓那才叫做悲哀。

“他爹为什么不起?你大哥也是,光顾前身不管后事,也是一个甩货。”春儿不满说道。

“大哥可能没顾上。烂泥菩萨自身难保,他忙着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给儿子起大号?这还是我回村路上给起。但愿这小把戏今后永远吉祥。”三炮说这些话时候,紧张手心渗出汗来。……二十多年前情景,又一一浮现春儿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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