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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进了圆明园的大宫门,车上的人还没下来,由苏培盛领着的一干太监,与秋浓领着的一众宫女,两排人全恭迎了上来。零泪从车窗往外看,只觉得这阵仗比她第一次入园时还要大,不由暗暗吸了口气。
面前的车帘,被掀开,弘历就站在外面,递了手进来,她扶着他的手慢慢地下了马车,苏培盛与秋浓陪笑地上前向她行礼问安,她张口欲言却哑然无声,呆呆的不知所措的看向弘历,她私逃出京,雍正与熹妃不应该重重责罚她吗?
弘历洒然一笑,轻握住她的手,“走吧,皇阿玛和额娘在等着咱们吧”说着,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两人漫步往九洲清宴殿走。
走在微微潮滑的青石路上,四周的景物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只是枝头上的青翠绿柏被薄薄的晨霜所覆盖着,在茫茫日光映衬下,落下了条条萧索的暗影。如今还未出正月,但园中却似乎不见太多节日的喜庆,想必这个春节,皇帝与熹妃因为她的事并没什么心思过节吧。
她不由偏首望了眼弘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外奔波寻她,又伤病了这么一场,本就如刀削的清瘦脸颊更是稍稍凹陷下去,她从未有感受过会有这么多人牵挂她,担忧她,为她伤神劳心。不知不觉地,泪就在眼眶间流转,视线渐渐模糊,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怎么啦?”他低头看向她,见她紧紧咬着唇,以为她在害怕,就暗暗用力握下她的手,“别怕,皇阿玛和额娘不会责罚你的。他们见你回来,欢喜还来不及呢。”
她喃喃苦笑,“是啊,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嘛。可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会不会立刻就杀了我呢!”
“胡说什么呢”,他蹙了蹙眉头,却无法反驳,虽然弘时的案子终于查清了,可越狱出逃这一桩是坐实无疑的。尽管他还弄不明白,为何皇阿玛与额娘对一个义女的宽容甚至超过亲生骨肉,但只要这份宠爱还在,就不会有人敢追究她的过错。他语气温和而诚恳道,“你不用担心,哪怕将来皇阿玛与额娘对你的感情淡了,再不像现在这般疼爱,你还有我呢,我会永远护着你,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想也没想,随口玩笑了一句,“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花言巧语啊?”
他一愣,有些恼意地松开她的手,抛下一句,“真没良心”,快走几步,自顾自地先进了殿内。她暗暗吐了下舌头,“明明是你心眼小,开不起玩笑。”
宫女才卷起厚厚的棉帘,零泪还没抬脚,熹妃已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上前紧紧抱住她,哭得梨花带雨,“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就没想过额娘的感受嘛,就算天大的事情,我和你皇阿玛都不会让你伤到一根头发丝儿的,你怎么就能这么弃父母不顾地走了呢……”
零泪目光恍惚地呆望着熹妃,数日不见,她的鬓角竟添了几丝白发,是为她而生吗?“熹……额娘”,零泪情不自禁地唤了她一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听得熹妃瞬间一愣,随即喜极而泣地又紧紧搂住了她,“我的孩子,你终于喊我额娘了。”
弘历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眼里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可他心里不再有任何不悦,嘴角反而浮出淡淡的笑,乐于见到她们“母女”情深。
“额娘,皇阿玛还着急等着呢”,他轻声催促着。
熹妃忙回过神,以帕拭干眼泪,牵着零泪的手进到后殿。雍正已在里面坐立不安许久,一看到零泪,马上就站了起来,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仔细打量一番,心疼道,“瘦了,也憔悴了。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她不停地跟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可望着皇帝慈爱的目光,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声音哽咽着,“我这么不听话,还总是惹事,你为什么不骂我,不责罚我?”
“谁说朕不罚你”,他复又板起脸,用力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胆子也太大了,不仅差点杀了人,还敢越狱逃跑,简直就是第二个……”他眼风扫了下熹妃,没有让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只在心中默默感叹,当年,她娘何尝不也是做这样率性而为,不管不顾,虽不是亲生母女,但脾气秉性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偶尔也会想象,如果当初没有将两个孩子互换的话,如今弘历是不是也会像他娘一样……
她边摸着眼泪,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帝想什么这么出神,不会是在捉摸怎么罚她吧。
雍正眉梢一蹙,抓住她的手,“就你这脾气,谁也治不住你,朕决定了,今后朕要亲自教导你。你先回去休养几日,等出了正月后,你就天天到朕这里点卯。”
“啊——”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翻脸翻得也太快了吧,刚想跟他撒个娇求个情,没想到熹妃突然开口道,“如此甚好,就让她在御前侍奉着,也好学学规矩。”
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就预谋好的吗?她目光睇向弘历求助,他可是说了会一直护着她的,但此时,他却装作没看见地抬头望天,竟研究起了房梁的构造来。她怒瞪着他,以沉默抗议,说什么不会骗他第二次,她是傻了才会信他的话。
“我已经让剪春和花笺在竹子院备好热水,零泪回去好好洗梳休息一下,晚上到额娘的宫里来用晚膳,咱们一家四口吃一顿团圆饭”,熹妃目光微动,含笑道,声音听起来有些高兴却又有些伤感。
事已至此,零泪只能妥协地点点头,屈膝道,“那我先告辞了。”出了殿门,她就很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居然就这么轻易着了弘历的道。她心里的那张信任名单上又被狠狠地打上一个叉,如今,她能信的人就只剩下傅恒了。
“我送你回去吧”,弘历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没好气地哼了声,“不敢劳烦。对了,傅恒应该也回来了吧。”
“比咱们早回来三日”,他挑了挑眉,上前几步,负手与她并肩站着,“不过,他不会再做你的贴身侍卫了。”
“为什么?”她立刻追问道。
“是皇阿玛的意思,他说就是因为傅恒在你的身边,才助长得你胆子越来越大。皇阿玛已下旨让傅恒去军营里历练,将来他也要像他阿玛一样带兵打仗,卫国效劳。”
“是这样啊”,她低低应了声,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她几乎都要忘了,傅恒会成为日后乾隆朝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将。这下,他是不是也算是回归正途了?原来,历史终究是历史,不会因为她的出现而有任何改变。那她与傅恒,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心烦意乱地慢慢走下殿前的台阶,身后弘历喊她,她也不理,只是默默地朝竹子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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