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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一夜千钟万钟声5此章多文言不喜勿订（第1页）

张文耀缓声道：“贼至朱仙镇，验视jing锐，重伤待死者二千八百余人，死者过半。”「1」

“正月十九ri，由汝宁来援兵三千，巡按悉令治濠结营，看守修城，竭力四十昼夜，城垣修筑一新。因守城功，熙亮兄赐拔贡，王燮知县行取赴京。”「2」

“闯贼一二围开封期间，平贼将军左良玉曾进兵南阳追剿献贼，闯贼退避于卢氏、永宁，左良玉乃西进信阳追剿献贼，七月间于湖广黄州府之麻城大败献贼，献贼入河南凡光山、固始，献贼南走宿松、英山，左良玉复进，献贼东逃潜山，故傅宗龙败殁于项城，左良玉、丁启睿皆不能救。「3」秦军既败，闯贼再围开封，杨文岳之保定兵溃而不能复战，明廷乃令左良玉办闯贼解开封之围，以黄得功、刘良佐等讨献贼。十二月底左良玉进至汝南即停驻不动，河南巡抚高名衡驰书告急，促左军来援，左军始于十五年正月初五ri抵雍丘，再度拥兵不进。「4」适时先帝释孙传庭于狱，并起为兵部右侍郎，率京营之兵来援开封，亦在路上逗溜不进。”姜旭听到孙传庭出狱领兵并出战前来解开封之围，jing神为之一振，待听得孙传庭亦是逗留不进，情绪再度失落。

张文耀接着说道：“贼军自朱仙镇南下，于正月十九ri破西华县，进据郾城。左良玉、杨文岳自杞县追至郾城白沙河，与贼连战数ri屡胜之。丁启睿、方国安、刘洪起从汝宁赶来，于二十一ri赶到，亦尾随于贼军后面。「5」两军夹河相峙达十八ri，皆不战，遂到二月。已而贼西向襄城，左良玉亦东走。是时，左良玉之兵号称十万，贼畏惧其名，汴围之解，盖闻左良玉自东来也，郾城一战，左良玉多有斩获，闯贼不支西走，然闯贼亦知已能与左良玉有一战之力，自此竟不再畏惧左兵矣。”李光壂与县丞梁思佑、主簿赵士麟都是摇头叹息，姜旭亦是皱眉不语，心中甚是不快。

“贼西走襄城县，知县曹某，乃陕西举人，带兵出城拒贼，寻被贼所执杀。贼进而围城，攻之甚急。襄城内无知县，训导张信遂率众固守。及城陷被执大骂不屈，贼怒割其舌，犹手探舌血，书‘翦贼’二字，贼益怒乃杀之。其怀中藏有片纸，有‘厉鬼杀贼’之句。城破之次ri，有二敎官入贼营拜见贼帅。贼帅问曰：‘昨ri何不来？’二人相视不能对，乃并杀之。诸生李光闾，手持白扇怀抱《文文山集》，投儒学宫门前水池中而死，死时手扇犹浮于水面之上。”「6」

李光壂续道：“督师汪乔年于正月率贺人龙、郑嘉栋、朱成虎三总兵及三万秦兵出关，汪乔年字岁星，浙江遂安人，天启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郞、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三边，历官二十年，属下咸有敢于谋私者。其时朝议以汪乔年督师讨贼，汪乔年受命后即率军出征。方到洛阳即闻闯贼已自开封撤围，并与左良玉交兵于郾城，汪乔年乃留步卒于洛，而以二千骑兼程而进，盖因襄城距郾城仅百里，而左良玉又骁帅，指挥不动，乃yu与左良玉相联络，再出洛阳兵与左良玉前后夹击闯贼耳。”「7」

“其时襄城刚被闯贼攻破，贼未去远，总兵郑家栋请借节钺先行，以查探襄城虚实并人心向背，遂为前锋，并与襄城举人张永祺同行。及至襄城城下，襄城士民见官军到来，皆焚香于道左，并哭声震天，聚前相拥请郑总兵入城保民，郑总兵左右牵绊而不能行，遂遣人回报襄人忠义可用。”

“其时汪乔年已至襄城西郭外三里堡，得信后即令安营，自带数十骑入城，士民纷围而环泣，汪乔年问明闯贼虚实便即出城，士民曾预备以酒席为汪乔年所阻，及抵营即集诸帅于帐，分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帅为三路，驻东城四十里，yu与左良玉遥为声援。”「8」

“翌ri，汪乔年复入城，襄城士民请大军入屯城中，尚未传报既有游哨来报贼大举而至，总兵张国钦战死，贺、郑、牛三帅皆不战而走。左右亲卫闻言劝谏以yu弃城而走，汪乔年怒叱之，急召诸将校并襄城诸生于城隍神，与众誓死守城「9」，众人皆感激而泣发誓效死。汪乔年遂贯甲登陴，以总兵张某守西城，诸生何谦相佐；马副将守东城，诸生井良田相佐；副将贾某守南城，诸生张和声相佐；参将党威守北城，诸生张琇相佐，而乔年自将所部守军正当贼面，以监纪同知孙兆禄参谋议，诸生刘汉臣、耿应张为军门赞画官，其时：……”李光壂与张文耀商讨了一下道：“当为十五年二月十三ri也。”

“贼至襄城城下即遣健卒持攻具蜂拥城下，凿城为穴，置火药于其中燃之，城即崩。其法甚烈，名曰放瓮（音崩）「10」，汪乔年命城上随处凿穴并以利刃剌贼，贼死者甚众，犹负门板向城，城上以巨石击之，贼应声而倒，其斩死、she死、砸死、炮击而死者不计其数，几达数千人，贼忿然曰：‘自吾起事起所向无敌，胡尔小县竟敢伤我如许头目！’自此攻城愈力，而守者愈坚，如是者竟两昼夜。”

“时天雨雪，贼并力猛攻城之西南一隅，城崩陷处守军以实土筑而完之，坚守如故。贼对帅旗所在以炮石连番猛击，炮石丛集之下雉堞尽毁，汪乔年神se不变指挥自如，左右皆牵其衣以求避，汪乔年怒斥曰‘何以怕死乎’！如是者又一ri，贼忽撤其西南隅攻垒，此不过兵法中围城必缺一隅之策，乃yu骗我军逃出而半路袭击耳。汪乔年识之，乃取薪车填门誓与城共存亡，言：‘头可断，身不可走。敢言走者，斩！’”「11」

“当初贼自郾城西来，左良玉己悉众东走，襄城士民犹望其来援。待到十七ri矢尽援绝，再不能支，城遂陷。汪乔年犹带兵与贼巷战，及力竭待自刎，被贼所阻并执至城北韩家庄见诸闯贼，左右喝令汪乔年跪见，汪乔年厉声道：‘吾朝廷大臣，奉命剿汝，恨不能生啖汝肉，即死犹当为厉鬼杀汝以报国，而又谁跪！’闯贼大怒断其舌复击其齿，犹自以血喷贼，至死吶吶不绝口。”「12」

“监纪同知孙兆禄、总兵张某、副将马某、参将党威、材官李可从、县丞某俱殉难。贾副将单骑突南门而出，沿途毙贼十余，贼以枭骑数十追之，终无一人敢*之于百步内，竟为其脱去。”县丞梁思佑与主簿赵士麟惊讶的互望一眼，张文耀看了姜旭一眼笑道：“那贾副将想必也如同姜公子一般身怀武技，可以一敌十甚或以一挡百吧！”姜旭微微一笑：“天下间能人异士甚多，小生这点身手实不足为奇！”

李光壂、张文耀可是见识过这翩翩少年的身手的，知道姜旭在自谦，都是微微一笑不再谈及，张文耀却是面容一肃，带起来一股恨恨之意，怒声道：“贼深恨诸生为汪乔年守城，城破后既在城内大肆抓捕诸生，所获凡百九十余人，竟当众施以割鼻断足之酷刑，对我文士极尽侮辱之能事，又到处搜捕举人张永祺，未获而尽杀其族九家。闯贼在襄城诸番肆虐，至十九ri方拔营西去。”「13」

姜旭皱了皱眉头呐呐说道：“我大明各郡兵马，以秦军甲天下，汪乔年以三万秦军jing锐入河南，实可以大有作为。其听得左良玉被围便急不可耐的赶去救援，却又不全力以赴以全军而往，到襄城后又不与那平贼将军左良玉携手击贼，更无项羽破章邯一般以破釜沉舟之势痛击闯贼，反倒分兵于襄城内外自守穷城，或自以为元戎持重，却不知兵分则力寡，凭城则气馁，而贼军窥侧，以为我军怯不敢战，待闯贼拥兵前来，其又寄厚望于左良玉驱兵来救，左良玉未至便身陷死地，此等忠烈，不过一书生之烈，非能破贼之将军，由其统兵，徒然将国之利器予不知兵之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耳！”

众人听了惊愕不已，都没想到姜旭竟会有此番见解，李光壂叹道：“左良玉自玛瑙山之役后因受杨嗣昌猜忌之故，便鲜有主动击贼之举，空负我大明第一猛将之名，其为人狡黠，凡遇战事只图养寇自封，又岂是赴难捐躯而救人者，开封望援者不知，汪乔年亦不知，今始天下知，然徒然晚矣！左良玉坐视名帅良将相继死于闯贼之手却不救，不过yu成救国救民之鼎臣，却不想姑息之下，闯贼已成参天大树，已非其一军所能撼动，此实甘心负国，其心早已暴行于路，左良玉之肉不足食，而汪乔年之志犹为可悲也！”「14」

张文耀道：“贼军灭我汪乔年所部，即得战马数千匹，降秦兵千余，军资无算。遂于二月十九ri乘胜破鲁山、宝丰、郏县，二十九ri破上蔡、遂平等县。”「15」

…………

“三月，起孙传庭为兵部侍郎总督诸军讨贼。”

姜旭闻言再度jing神一震。听得李光壂续道：“三月二ri贼攻汝宁，六ri破西华，河南土寨沈万登、袁时中部投归闯贼，闯贼兵力大增号称百万。”「17」

“三月初十ri贼抵陈州，至十六ri方才破城。盖因睢陈道佥事关永杰以死力战，关永杰者陕西人，其时正招募乡兵于陈州，因能士卒同甘苦而深受士卒爱戴，并皆愿为其效死。闻贼将至，即整军备战于城头，并严令不得妄动，故兵虽少而守甚坚。贼尽出jing锐急攻三ri，为守军多所杀伤，及城破犹带兵民战于巷中，贼怒而屠之，城中几无存者，关永杰被执骂贼而死。乡宦工部主事崔泌之寓居于陈，亦不屈而死。”「18」

“三月二十一ri贼攻太康，知县魏令望与乡官张维世共御强敌。知县魏令望者，武乡人，崇祯十四年自商丘调太康，张维世以进士任宣大巡抚，「19」适时家居，乃与知县决策守御。贼凿城成洞穴，置药于其中而火之，烈焰烛天，堞雉崩坏无存，城遂陷。知县魏令望阖门死难，张维世被执于贼帅罗汝才，罗贼劝言：‘汝为陕西好官，倘肯降，即免汝死。’张维世挺然不为屈，罗贼怒而磔之，张妻李氏及子张正谊纵火**，阖门死难者男女二十余人。”「20」

“是时归德大哄。归德承平已久，其士大夫贪图于宴乐，皆自诩为江左风流人物，无不以雍容文雅、无虑家颜而著称，稍稍淳朴务实之人，即视之为迂腐之人。其在朝为官者多显仕，豪奴悍仆仗势横行于乡里，有司皆不敢绳之以法。胥吏皆倚之为靠山，如同士绅之僮仆一般，而独与青衿（泛指读书人，明清时指秀才）不合。”

“有胥吏与青衿争殴，太守袒护胥吏而独捕青衿，次ri即褫（chi，剥去衣冠）夺六青衿衣冠yu施刑罚，阖郡之士闻之大哗，百人哭告于孔子庙前，声彻数里。推官王世琇前往婉言劝解，太守闻讯不得已重罚其胥吏并释放六青衿，靑衿自此横行无忌。适商丘县令梁以樟至归德备战，旦夕坐于城上，凡有失职之人皆绳以军法，归德士人多不堪忍受，以致怨声载道，时有乡宦宋权守南门而偶然离守，以樟谓其擅离职守yu置以军法，宋权托情认错不得，大怒之下暗中勾结诸生薛凤举、侯方域等至孝廉吴伯裔家，谋以三月庙会之期大哄。既而梁以樟偶疾不至，竟不得发，官衿遂相见成仇，竟如敌国一般。”

“及闯贼攻陈州，jing讯传至归德，梁以樟前往州府议事，诸生百余人闻风围诸府署，推官王世琇数次告诫仍不去。ri暮时梁以樟部属侯xing、司马亮等数十骑贯甲张弓急驰而来，竟对诸生大开杀戒，其时矢如雨下，诸生中伤者累累也，其中何广额头中矢即刻毙命，诸生四窜而逃，府署之围竟因此而解！梁以樟还署即派侯xing等半夜开城北门往开封申报院司，此即所谓官衿相仇者之始也！次ri州府商议抚恤何生之家，而梁以樟独访宋权并将其释放，城内仇视之态稍稍缓解。时闯贼陷陈州破太康，睢州、宁陵皆为之大震，官民望风逃遁，贼势益为之大涨。”「21」

姜旭叹道：“闯贼四处施虐，而归德之官衿犹争此家长里短，以致势同水火，待贼来犯，又如何能齐心协力保归德城不失。”

四人闻言都是苦笑一声，李光壂接着道：“三月二十二ri贼至睢州。时吏科给事中李梦辰罢官归里至于长垣渡口，听闻流贼将犯睢州，有劝而往江南避乱者，李梦辰谢答：‘我若贪生怕死，家中老母何人能顾？’乃疾驱渡河往睢州。及至贼已屠陈州、太康，正兼程而来，睢州缺正官无人倡导，满城无不惊惶，李梦辰即至府衙自举乘城主守，并召集族人吿曰：‘我李氏一族世受国恩，自当与城同存亡，敢有逃走者我必定亲手除之。’城中士民听闻多有追随者。及贼至城下，李梦辰正与其外甥郑位及城中士绅在城上商议守御之计，城中饥民竟开南门迎贼入城，睢州遂陷。贼兵至城上，李梦辰yu堕城自尽，被贼兵拽住竟不得死，贼兵得知李梦辰姓名，称：‘久闻公名，必不予相害。’遂掖之入贼营引见贼帅罗汝才。罗贼问其所yu，李梦辰答曰：‘朝廷大臣，惟yu死耳。’贼以其谋士玄珪劝说不得，乃吩咐士卒加强护卫，时将入夜，罗贼遂对李梦辰言：‘俟明旦即送你归城。’是夜李梦辰决意赴死，外甥郑位以太夫人年老无人照顾，且无城守之责，况贼并无恶意，明天便会放归等相劝，李梦辰道：‘明ri入城，何颜仰首见西门？’遂自扼喉咙而死。天明时罗贼闻讯怒杀守卫者数人，放郑位护送李梦辰尸身入城归葬。太平知府杜时髦适时居家，亦被执不屈而死。”「22」

“当初，乡绅唐铉知开州府，袁时中因犯盗被抓获，唐铉待将其斩首示众，见其相貌奇特，yu放其一条生路，遂只鞭挞二十，并劝其不可再为贼，不久唐铉以丁艰回归故里，后官竟无有能驾驭袁时中者，袁时中遂揭竿于河朔，及睢城破，时中急急至唐宅，哭拜于阶下道：‘时中今竞作贼，实惭负公！实惭负公！’即派遣亲信ri夜守护唐宅，城中多有因避于唐宅而最终得以逃生者。后唐铉补官定州，城破殉难。其时睢阳城北有田生者亦为袁时中所获，问其业，对之以买卖书籍之人，袁时中不信，笑而相请入座，对田生甚是礼遇，既而田生之仆在旁揭发田生乃乡宦子弟，家中多珠宝锦衣骡马，刑讯之下必能悉数获得，袁时中笑而顾田生，田生大惧几无人se，口讷讷不成言。袁时中笑问其仆从何知之。仆答我为其家奴久矣，故知之甚详。袁时中大怒道：‘若yu我杀而主也，我虽为贼亦不容汝。’遂命手下磔其仆于庭下，而待田生如故。田生求席收敛仆从尸体，袁时中嘉许之，此贼亦不容叛臣矣！其未投奔闯贼之前，由开州经考城渡河而南，往来于梁、宋之间，不杀人不掠妇女，可谓群盗中之一奇。”

姜旭点了点头道：“我来洛阳途中曾闻登封土贼李际遇不好杀掠，颇能善待黎民，那袁时中倒是与李际遇有些相像，可惜其皆为贼，即便不杀不掠，亦不过为一义贼，终不能投效朝廷为国尽力。”

众人一阵叹息，张文耀摇了摇头接口道：“三月二十四ri贼骑至宁陵县，县署事者原府学敎授雄县胡某，闻贼将至，胡乃委县印于训导岳民庇而走河北。待贼至，岳民庇方坐南城指挥战守，贼已入西门，岳民庇急下城奔县署，士民拥其出南门，拽行二十余里。望见道旁有佛舍，乃假言脱力走不动，乔生陪同入寺歇息，入寺后岳民庇即对乔生道：‘闯贼破宁陵城，我本当与城共存亡，却被士民拥掖至此，再往南走上一步，就出宁陵地界矣！’遂自缢于佛龛柱上。其仆埋葬于西廊下，待贼离开宁陵后起出入殓，其颜貌仍如生。同时诸生翟三策整肃衣冠前往文庙拜哭，投庙前水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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